时光荏苒,岁月变迁,他们也从德意志到了遥远的东方上海。
“然后你就跳到我怀里,热情地拥抱了我。”盖尔尼德回忆说。
碧云红了脸,矢口否认:“真不害臊,哪有这回事!”
“你心里已经想跳到我怀里吻我一千次了。”他笑着逗她。
“我记得当初是被你硬拽上车的!”
“不跟你争辩了,”盖尔尼德说:“明天我们出去走走。”
“去哪儿?电影都看了个遍。”碧云摇头,“百货商店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盖尔尼德微笑,他只是单纯地觉得,牵着她的手在阳光下自在地走那种感觉真好。“去哪儿都行,有太阳就好,没有太阳,在月色下漫步也好。”
碧云努努嘴,以往她会被他这样难得的闲情逸致的罗曼蒂克所感动的热泪盈眶的,以前在德意志,他军务繁忙几乎制服不离身,她一个异族女人,哪有机会跟他一个党卫军上将光明正大手拉手地大街上走,就算是他换上便衣,他那种身材长相也是分外惹眼,她那个身材长相则是十分碍眼。
如今在上海,他要么就牵着她的手,搂着她的腰,视若无人的捧着她的脸,亲吻她的额头,招摇过市,路人都拿有色眼光盯着她瞧,看的她羞愧难当,他却丝毫不在乎路人的眼光,敢情这丢的不是他国的人了。再加上那些“同胞”指指点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,虽然不至于冷不丁地跳出来一个老太太啐她一口,骂她是“勾引日耳曼男人的黄种小婊子”,不乏红眼病老头子摇头晃脑的感叹什么“人心不古,世风败坏”。
赛马比赛是租界的盛会,每逢比赛,看台上座无虚席。“西人赛马,春秋两次”,观众众多。赛马时人潮涌动,欢呼嚎叫之声此起彼伏。观众中西人妇女戴长手套,撑蕾丝伞,长裙及地,“帽” 美如花。不仅有西人携亲带友前来观赛,华人也纷纷前来,扶栏观看赛马。
阳光肆意地倾洒在热闹非凡的赛马场上,飞扬的尘土里,骑手们身姿矫健,驾驭着骏马风驰电掣般奔跑,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与呐喊,彩旗在风中烈烈作响。
碧云的哥哥周逸安身着笔挺中山服,身旁好友林沐阳穿着时髦西式夹克,两人一边躲避着人群,一边朝着赛场走去。不经意间,他们瞧见碧云正与一个黑西装的高大洋人并肩站在栏杆旁。碧云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,阳光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。洋人侧身比画着,似乎在碧云耳边讲述什么有趣的事,逗得碧云时不时掩嘴轻笑,模样娇羞动人。
林沐阳瞬间僵在原地,他追求碧云许久,每次精心准备的告白,都被碧云用温柔又坚定的话语婉拒。此刻,看到碧云和洋人这般亲密,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,扭头狠狠瞪了周逸安一眼。
周逸安被这目光刺得浑身不自在,脸上一阵白一阵红,快步走向看台,朝着碧云挥手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:“碧云,你过来!”
碧云没想到竟然在跑马场遇到了逸安哥哥,瞧见哥哥的手势,脸上闪过一丝慌乱,歉意地对盖尔尼德低语几句,才迈着小步匆匆赶来。
“你还要脸不要!”周逸安压低声音,怒目圆睁,“和个洋人出双入对,让林家怎么想?”
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,碧云身形一僵,脸涨得通红,绞着衣角,嗫嚅道:“我又不是林家媳妇,我和他是……”
“先前你要救女学生,林家出了大力!”周逸安语气愈发严厉。“成与不成你给句话,林沐阳是当真的了,你却钓着人家!他跟我是发小,你让我怎么做人。”
碧云垂着头,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:“我拒绝的还不够明确么?我一直记着林大哥的恩情。可感情不能当作报答的筹码呀。”
周逸安顺着碧云的目光,看向远处的盖尔尼德的高大背影,眼中满是鄙夷:“他是哪里冒出来的?才几天时间,就把你迷得晕头转向!”
碧云的嘴唇微微颤抖,眼神游移,迟疑了半天,却怎么也说不出盖尔尼德德国军官的身份。“就是一个欧洲人,”她慌乱地避开哥哥审视的目光,“我们相处得来,其他的……现在还不方便说。”
“好了,不说这些了。”周逸安不耐烦地打断,“你赶紧和他断了,别再丢人现眼!”
碧云眼眶泛红,鼓足勇气反驳:“我们断不了,他是真心的……”
“洋鬼子哪有真心啊!都是些始乱终弃的混蛋。”周逸安恨恨的离开,去追林沐阳,“你好自为之,改日再找你。”
碧云愣愣站在原地,盖尔尼德等周逸安离去好一会才上前,他明白这个“大舅哥’和碧霞姐姐可是不一样。盖尔尼德牵着碧云的手离开跑马场,思绪飘回到奥地利警署那的监狱。那时,周逸安还是个浑身散发着书生气的青年。在维也纳艺术学院,周逸安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混在一起,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,妄图改变世界。在法国人破坏公投的行动里,周逸安作为外围人员,虽没造成实质性威胁,却给盖尔尼德带来不少麻烦。
在德意志种族主义竖起森严壁垒,他们如履薄冰,生怕被舆论和政策打压。来到中国,封建家族的传统观念又成了横亘在两人间的大山。周逸安的激烈反对,仅是冰山一角。家族长辈秉持门当户对的观念,对他们的感情不屑一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