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不知该说你是热心还是愚蠢。”谢尽芜的视线落在窗外的芭蕉,他的声音很轻,“今日若是换作别人向你提出这般要求,你也会毫不犹豫,提刀相助?”
叶清圆皱起眉:“你在胡说些什么?除了你谁会和我开这种玩笑?”
“纵使不是玩笑,”谢尽芜扭过脸,明暖的一簇烛火在他的余光里跳跃,这让他的眼眸带了些温度,不再那么幽冷,“纵使真的有人需要你的血,你也聪明些、警惕些,切勿听之任之。”
“为什么突然讲这些?”叶清圆也是一头雾水,“你刚才是在试探我吗?”
片刻后,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,“噢!我明白了。”
谢尽芜把脸转了回来,眼眸中蕴着的期待半遮半掩,一颗心忐忑地跳动着。
他盯着那两瓣红润的嘴唇,既怕她会错了意,又怕她说出什么超出他控制的话来。
“你是担心,如果我放血给别人,体内本命珠的灵力就会减弱吗?”叶清圆自以为很聪明地下了结论,“那你放心好了,既然本命珠对于你的邪印有缓解的效果,我自然不会随意使用。”
她想了想,又很善解人意地问道:“谢尽芜,这样可以吗?”
话虽如此讲,可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失落。原来谢尽芜肯和她同行,也不过是要她的本命珠而已。
谢尽芜听得直皱眉头,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该是单纯的利用和利益捆绑。她口中话语极尽柔和体贴,不曾想,竟是打心底里认为,他与她同行只为了本命珠。
她的所有关怀与玩笑,甚至那晚在小舟上抱着他的脖子撒娇,都算什么?仅是她的心血来潮、酒后失态吗?
谢尽芜虽常年周旋在各方势力中,于情事一途却不怎么开窍。他的眉头枯皱着,想要反驳、辩解,却不知该如何开口。懵懂纷乱的心绪被搅得不成样子,胸中翻涌的某种东西呼之欲出,却茫茫然不知所措。
两人一站一坐,各怀苦恼。
修颀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,被明烛的光微微漾动。屋内弥漫着沉默。
谢尽芜想不通,干脆不想了。他那双眼睛生得像冷泉一样,纵使现在满心都是懵懂与疑惑,表面看起来也是清贵冷肃的模样。
窗前的案几上还搁着完成一半的手串,他清了清嗓子,轻声道:“你在做这个吗?”
“是啊,”叶清圆回过神来,“刚编好了一半,太难了。累得我腰酸脖子痛的。”
谢尽芜抿了抿唇:“或许我可以帮你。”
叶清圆很干脆地拒绝:“不了,你现在邪印发作,该好好休息才对。”
谢尽芜的眸中染上点点笑意:“没关系。你教我,我可以做好的。”
叶清圆又摇头:“礼物还是亲手做的比较有诚意。”
“你准备将它送给别人吗?”
“嗯,”叶清圆很坦然地承认,“只是我不确定对方想不想要。”
谢尽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。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几道人影,却都被他一一否决。
他冷着脸:“你要送给谁?”
还有谁是他不认识的?千花河畔那个白衣男子吗?果真,她那天就是在看那男子,偏她还不承认,非说在看马车。
马车有什么好看的?把他当三岁小孩子哄骗吗?
纵使是糊弄他,也都不肯用心一点。
“不告诉你。”
叶清圆从妆屉里挑出两只珊瑚坠子,放在灯下给他瞧,轻声道:“我想在手串里编点有趣的东西。你只管说,这两个坠子,哪个更好看?”
谢尽芜一点眼神都不给珊瑚坠子,只盯着她看,眸中很难得地显出烦躁:“都不好看。”
“你什么眼光。”叶清圆羞恼得红了脸,“这两条坠子可都是从我的首饰里挑出来的!”
谢尽芜的眼神却愈发冷肃:“哦,还是贴身物件。”
“那又怎么了?”叶清圆辩解道,“反正我又没戴过,算不得贴身。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装饰罢了,恰好珊瑚坠子和手串的颜色挺配的。”
她把手串和珊瑚坠子捧在手心,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,试探道:“真的不好看吗?”
谢尽芜的心里莫名开始怄气。他站起身,冷声道:“不好看,别折腾了。”
“我觉得还可以呀。”叶清圆又仔细看了两眼,满意得不得了。
她最终下了定论:“不是还可以,而是非常漂亮,简直绝配!”
谢尽芜气得脸色都变了,薄红的嘴唇抿了抿:“好,是我没眼光。随便你怎么弄。”
话音落下,他忍着眉宇的燥郁,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哎等等!”叶清圆拉住他的衣袖,仰起脸与他视线相对,“好好的,怎么说生气就生气?”
谢尽芜移开目光,不肯和她对视,轻声道:“我困了,要回去睡觉了。”
“……嗯,好。”叶清圆感觉到他拒绝的态度,于是慢慢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指,怔然望着他离开的挺拔背影。
这还是她头一次见谢尽芜发这么大的火。纵使是在原书中,谢尽芜也向来冷静理智,很少出现被情绪支配的情况。
此刻,竟然被她气得脸都红了。
谢尽芜走得有些慢,他的腰背挺拔,连背影都掩不住身上清贵英俊的气质。
“谢尽芜。”叶清圆出声叫住了他。
她回身从妆屉里取出一捧金钿、玛瑙和珊瑚配饰,走到神情冷肃的谢尽芜身边,含笑道:“这些小物件,你喜欢哪个?”
谢尽芜皱眉道:“我都不喜欢。而且……”
他偏过脸去,低垂的浓睫覆下阴影,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:“这个问题,你应该去问那个收礼物的人。”
叶清圆没忍住弯唇笑了:她好像看出谢尽芜不高兴在什么地方了。
“挑一个吧。”她眼中的笑意更浓,柔声道,“只凭你自己的心意就好了,喜欢哪个就告诉我。”
谢尽芜一怔,顿时察觉到了某种不同的意味。
这么问,原来是要送给他吗?
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令人眼花缭乱的配饰上,很谨慎地问道:“这些你都戴过吗?”
“也不是,我只戴过这一串珍珠。”她认真回想道,“别的还没戴过呢。”
“……嗯,若那人是男子,无论戴金钿、玛瑙或者珊瑚,都太过张扬。”谢尽芜抬起眼帘,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所以,还是珍珠最合适,对吗?”叶清圆将手串拿来,在灯下细瞧。
谢尽芜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你要送给什么人?我认识吗?”
“不能告诉你。”叶清圆将配饰都收回妆屉里,转过身,笑得眉眼弯弯,“不过你说得没错,用珍珠也很合适。”
她仰头看他,两秒后,唇角忽地牵起一个倦懒的弧度:“如果这件礼物是送给你,你会喜欢吗?谢尽芜。”
谢尽芜不经意与她含笑的目光相撞,很明显地怔了一瞬:“我不喜欢如果。”
叶清圆轻轻颔首:“好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
浓秀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纷乱复杂的情绪,谢尽芜推开门,轻声道:“无妨,我又不在意这些。”
“……还有,夜里睡觉时不要开窗。若你着凉生病了,恐怕会耽误明天的正事。”
叶清圆笑着道:“好,晚安。”
木门阖上,烛火被溜进来的微风拨弄得轻轻摇曳。
叶清圆靠在窗前的案几上,粉颈微垂,无声地露出一个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