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母这时亦有些尴尬,笑道:“原来是亲家喜事,我这话倒是冒犯了。”
刘姥姥哪里敢说什么,连忙道:“老祖宗往常都是看精致的,□□细的。我们庄稼人做的糕点自然是难登大堂。”说毕,看到每人旁边小桌子上都放着几碟装盘精致好看的茶点,一看那丑得羞人的红鸡蛋、糕点,刘姥姥不禁红了脸。
“亲家说什么话呢,这里头包着心意呢,我便是要尝尝看。”贾母这么一说,刚刚被呵斥的丫鬟赶紧就地便剥起鸡蛋,惹得贾母又呵斥道:“怎么就在这里剥起来?还不端到后边去!”
刘姥姥见贾母揉着发疼的太阳穴,不禁疑惑道:“老祖宗往常伺侯的姑娘呢?”
彩鸳连忙回道:“碧云、碧烟两位姐姐都满十八岁,老太太开恩放了她们出去,如今便挑了几个小丫鬟学着伺侯。”
刘姥姥心想:这贾府当丫鬟跟进宫当宫女一样,满了期限还得出去。
“我挑了几个好的,倒都被政儿媳妇借口支走,只好忍气吞声罢了。”贾母甚是不快地说起这事,反倒是谢家太太出声打了圆场:“老太太惯会调教人,这几个虽是做事不够机灵,却也胜在懂事安分。”
贾母笑道:“便是晓得我会调教人,便逮着我一个老婆子薅。”
刘姥姥也适时开口道:“老祖宗是个有福气,自会顺心顺意,不愁寻不到一个好姑娘伺候。”
这话一落,外头婆子便报王夫人来,只见王夫人一进屋内,纷纷请安问好,才坐在谢家太太右侧,道:“老太太,今日金陵老家来了几个丫鬟、小厮,我便抽空看了下,有个丫鬟倒挺好的。”
“是谁家的?”贾母连忙问道,王夫人回道:“金彩家的,来了一儿一女。”
“金彩倒是个老实的,如今两口子在金陵看老房子,怎么遣他儿女上京来呢?”贾母疑惑道。
王夫人笑道:“这老房子我们也不怎么回去,不过几个老人看着便好,他们便将儿女前上来伺候老太太了。”说毕,有说起了另外两个丫鬟,贾母兴趣不大,只点名见金彩家的。
王夫人连忙唤人进来给贾母看,只见这丫鬟鸭蛋脸、乌油头发,高高的鼻子,两腮上点点雀斑,看双眼倒是个机灵模样。
贾母命她转了转身,拉过手瞧一瞧,便道几句好,说:“这丫头便放我屋里,可有名字?”
这丫鬟落落大方道:“回老太太的话,奴婢叫鸳鸯。”
“正是好名字,省得我再名。”贾母笑着道,又名王夫人将她兄弟金文翔安排就近:“两兄妹身处异乡,难免有想家的话要讲。”
刘姥姥也跟着笑:“老祖宗,便说您是有福气的,这上天晓得您缺了个好姑娘,这不巴巴送来了。”
贾母心情极好,便拉着鸳鸯道:“我也许久未曾回金陵,不知那里头可有什么新闻?”
鸳鸯笑道:“回老太太,这金陵的新闻多得很,奴婢便是一天讲一个,都得花上一年半载。只是金陵的新闻,不及奴婢几个走水路瞧的故事有趣。”
这便勾起了贾母的兴趣,于是鸳鸯便娓娓道来:
原来金鸳鸯几人搭着船上京来,见有七八十个穷人打扮的女子挤在船仓底,他们本就不想多生事,便也不曾与船家打听事。
谁料半夜被一艘官船喊停,上来了七八个官差的,揪着那群女子们问来历。
他们怕出事连忙跑出来看,便见一个官员道:“这些是本官所采买的丫头,你便放行去吧。”
那官差似乎与这官员有仇一般,不听官员求情之语,一味公事公办,不留半点儿情面,说:“这些丫头都是一致土音,只怕是夹带私货,从那地低价买了来,在京城高价卖了去。”
刘姥姥听得入神,不禁问出声道:“结果如何?”
金鸳鸯笑道:“我们见没我们事便去睡了,一早问了船家,他倒是苦着脸说:‘这不拜佛僧便惹来一堆妖魔鬼怪’,原来当夜便扣住了几十个女子,说要发回原籍去。”
贾母却道:“合该秉公办事,这官员还当起了人牙子,实在可笑。”说着,几人又拣了些其他话头讲,刘姥姥见天色不早,连忙托词家去,贾母、王夫人亦留不得她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