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万一被人告发,轻则失了脸面,重则犯了刑法,就是神仙也难救。
“你劝说丈夫行正,自是错不了半点,你也无须恼自己。”王夫人先是宽慰,后道:“这珍哥儿平素行事也颇靠谱,礼数都到位。一是怕以前敬老爷、太太管得严了,如今没人管素,就像是脱缰野马似的。二是怕结交了京城的纨绔子弟,猪油蒙住了心,才做出如此行径。”
尤氏抹泪,道:“应是二太太所言那般,就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
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,道:“你说他听不进,是因‘夫大如天’。我是他婶子,劝说的话也未必进得他耳。”
尤氏不禁脱口而出:“老太太呢?”
王夫人笑道:“老太太自是说得出,他也听得进,就怕无法时常点拨,又着了歪路去。我想,理应还是得敬老爷震慑他,正所谓‘严父出孝子’,加之你在旁墩墩引导,不怕他不走正路。”
尤氏却垮下了脸,丧气道:“二太太虽说得不错,但老爷如今一心向道,八匹马都拉不回头。”
“既是要出离红尘,谈何容易。我与老太太说道说道,若是敬老爷再续一房,一者唤回他的尘心,二者好分担你肩上的活。”
尤氏眼神一亮,道:“这极好,二太太可要帮忙说服老太太,侄媳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和老太太。”
两人正说着话,贾珍却似乎不知王夫人在场,径直进了屋来,只见他一身光鲜亮丽,瞧见王夫人在内便要闪躲起来,谁料王夫人并不给他机会,连忙唤道:“珍哥儿在。”
贾珍躲无可躲,只好向前请安,一缕异香和酒味飘至王夫人的鼻尖,忍不住皱了眉头。
贾珍见状,似是尴尬地缩了缩身子,道:“侄子不知婶子在,实在失礼,望婶子见谅。”
王夫人的眼神飘到他身上的衣服,贾珍连忙睁眼说瞎话:“这衣服是前年旧衣,侄子今日兴致来潮便试穿,不想小了些,正要回屋换素净的。”
这衣服纹理、图案皆是今年京城流行的,谈何前年旧衣。只是王夫人也不揭穿,道:“如今孝期未出三月,这等颜色的衣裳也不该试,被外人见到可该如何是好。”
贾珍忙回是,一边借口换衣一边撤,王夫人状似与尤氏交代道:“珍儿媳妇,正经主子们的四季衣裳都该清理下,非素净的都压箱底去,免得下人昏了头迷了眼,拿错衣服给主子穿,那真是大祸临头。”
尤氏应了是,马上命人去将颜色鲜艳的都压箱底去,见王夫人要辞别离去,才起身送别。
只是回到荣国府后,王夫人并未立即与贾母说起贾敬一事,毕竟尤氏作为儿媳妇不该插手公公房内之事,想着过了几日再借口提起。
不料当夜,王夫人迷糊入睡,见一悬着‘玄真观’的道观里,贾敬身着道袍一本正经地打坐修炼,模样却是沧桑了不少。
王夫人心一讶,道:难道是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?白日才听闻了玄真观的道士来搅弄敬老爷,夜里就梦到敬老爷做了道士。
“非也,非也。”突然仙境的女童现身,笑道:“这是他必遭的,并非你所思。”
王夫人唬了一跳,连忙朝着女童作礼,道:“仙子娘娘,愚妇请问,您所言敬老爷以后必是成道士?不管我使何种方法?”
“自然。这是他的命数,自是变不得。”女童笑道:“你看起来似乎很沮丧?”
“愚妇自是不解,倘若命数不可改变,人都无须努力去改变,那活得犹如傀儡戏般,有何意思?”王夫人道。
女童沉思了下,回道:“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懂,就如天上星星生来就注定在那,怎么可能说得清为何在那。既定就是既定的,纵然没什么意思,也需你们走这一遭。你便是好好受之、感之,其余无须白费力。”
女童的话不免戳痛王夫人的心,若是一切不可变化,那她在仙境上所见所闻必然会呈现,不管她如何努力扭转,不管她如何谋划。
贾珠、元春、宝玉、贾政、贾母及一干贾府男女子等,经得几年荣华便要遭得如此悲剧收场,如何令她心安?
王夫人毅然决然道:“我不服!苍天无情,我却有情,怎可当作无事一般过活?我的孩儿、丈夫、婆母皆都是心地好的,不该落得如此下场,我纵使赔上了性命,亦要扭转这等局面。”
女童连道几句嗳,说:“我就猜你看过了卷宗,原是命定之事稍稍偏离,警幻仙子便觉得蹊跷,特地派我来视察一番。哎,我便是存好心做了坏事,你是我带上仙境游玩,如今犯了事,我也得受牵连。”
王夫人满脸羞愧,深深地行礼,道:“愚妇的错,自是一人承担。仙子娘娘如实告警幻仙子,该杀该罚,我皆从之。只是我一事不解,明明同为女子,如何忍心看凡间女子所遭劫难?”
“这我有得驳,你见她们这世遭了劫难受了苦,又如何知晓前世她们所犯何事,又如何知晓下世她们受如何荣耀?更不消说,有人自愿为女子身,度脱众生;有人生前犯戒,生后消业。总的来说,便是因果循环。”女童继而道:“我知其前后,自是能持平常心面对;你只知一世,自然便怨天怨地。”
王夫人心里稍稍平静了些,道:“我既为人,自是不似仙子娘娘一般慧眼遥观,懂得万般知识,只得化悲愤为力量,愿以螳臂为她们一遮劫难,度她们一世安顺。”
女童急得挠头,正要开口说什么,只见王夫人被一阵风吹了去,无法再论下去。
而此刻王夫人睁开眼睛,眼神更比先前坚定,道:既是天上不遂我愿,我自是百般万般去努力,不只是贾家儿女,就是我所识、所闻女子们都该利她便、行她好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