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你们这些个不知羞耻、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秃头,连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,看我怎么收拾你们!”王夫人化悲愤为力量,用尽全力撞向和尚。
这一撞又到了一个荒凉之地,面前几个太监衣裳的人簇拥着散了妆饰的女子,仔细一瞧原来是太监正用着娟绳勒住女子的脖子。
身着华丽却满脸悲愤的女子,恰似王夫人的大女儿元春。
王夫人看到十月怀胎又娇养长大的女儿受着酷刑,犹如天雷击顶一般,头上轰的响了一声,连想去推开勒绳之人都软绵绵。
而元春虽是用刑得满目狰狞,嘴里却默念着:“儿命已入黄泉,天伦呵,须要退步抽身早。”。
王夫人心里大悲,久久无法平复,久到才发觉没看到儿子贾珠和宝玉如何,这才撑起精神,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。
直至天色都黢黑,才走到一处平民之家,福至心灵,王夫人迈步走进屋内。
只见有个小子长相有贾珠的两三分底子,看起来像是贾珠的儿子。
王夫人感叹道:“看来珠儿至少没事,这我就放心多了。”
只是还没来得及放下心,一个寡妇打扮的妇人走近桌旁,添茶水拔灯芯,絮絮叨叨地说道:“兰儿,若非你父亲英年早逝,承蒙圣上开恩,我们母子二人也难逃出此劫。”
名唤兰儿的少年正色道:“母亲,我知圣上的恩情。父亲十四岁考得秀才,我也会努力功课,待科举成名以报效圣上、重振家门。”
这话一出,王夫人的心碎得七零八落,即使身边景色变化都不知。
在荒无人烟的路上,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子眼神清明却神神叨叨:“宝有何坚,玉有何贵。谈何仙寿恒昌,不过凡人痴想。罢了罢了,莫失莫忘,回头是岸。”
王夫人这才认出经过之人是贾宝玉,破碎的心直接化成灰了,风一吹就散掉了。
倏忽,王夫人被弹出了镜子,呆坐着的她眼前闪过一幕幕情景,内心久久无法忘怀。
镜子里的王夫人双眼浮肿似颗核桃,发髻上发丝也垂散几撮下来,有失往日的庄严端重。
若是被女童看见她这般模样,怕又是嗤笑一番。
王夫人起身寻了些水,沾湿巾帕清理了下面容、妆饰,此刻若是照上镜子就会惊奇地看到,双眼的浮肿和脸上有几处细尾纹慢慢地变淡、抚平。
只是王夫人净面后就不敢待在镜子旁,于是胡乱地走出偏房,只见旷阔的厅内站着十几个大书柜,封条上都是各省地名,令人没心思注意到屋内的装饰摆件。
王夫人看到了家乡地名渐生好奇之心,于是伸手抽出了金陵地名的卷册,翻开一看又是各色画画和诗句,不是枯木泥垢、女子掩面而泣、就是女子被饿狼扑的画面,王夫人吓得将卷册掷于地上。
仔细一想,卷内女子看似都薄命之相,一下子联系到镜子里各女子的场景却与卷宗八九不离十。
贾府的惨败、儿女的失散、其余女子悲惨的画面历历在目。
若真是有此遭遇,难道就非得去经历吗?
王夫人时常赴宴观赏听戏得多,倒是有几场戏唱神仙罗刹的,比方月老的姻缘簿、阎罗王的生死簿,这卷宗也如它们一样操控着贾府的人生,不如毁去罢了。
一顿斟酌反复,王夫人暗暗下了决心,准备拿着手上的卷宗靠近烛火。
转头记念起女童也是好心带她见识天上仙境,若是知道金陵卷册被毁,她受天罚都甘之如饴,怕就怕反倒累及女童。
于是王夫人小小翼翼地保留卷册外册模样,将卷内撕下来的卷子放在烛火上,谁知半天都无法烧着。
王夫人急得团团转,而后又定下心,便想了个法子。
只是王夫人刚做完,下一刻女童便敲门进来,一入门就环顾了四周,暗自打量各处卷册都安然无恙,照惯例询问道:“这处你可没乱动吧?”
王夫人咽了下喉咙,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。
没察觉到王夫人的异样,女童只是叹了口气:“这薄命司的女子身世悲惨,若是你看了难免会伤心郁结一段时间,没看也罢了。”
王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揪着般疼痛,嗓子有些嘶哑:“薄命司?世间女子已够苦命,却为何还至薄命?”
女童摇了摇头,不予多讲:“人各有命,厚命薄命皆是一场空,归去罢。”
一路上,王夫人默不作声地跟着女童,照着原路走至牌坊处。
却见牌坊旁一个道士对着和尚说道:“这一干风流虐鬼落尘已定,你我也该启程去度脱。”
“正是如此,绛珠仙子已下世姑苏,我且先去化解化解。”和尚乐呵呵地说道。
道士点了点头,也回道:“那蠢物也大抵在温柔乡中了,我在人间先寻觅有缘之人,待你完事后再去金陵瞧瞧。”
女童见到两位仙长,连忙向前请安:“两位仙长何缘至此?警幻仙子现不在太虚幻境,若是有事可与小童说。”
道士指了指身后的王夫人,不置可否道:“我们倒是无事,只是你这小童待客却无礼了,若不早点送她回去,恐生多事。”
原本和蔼脸色的和尚厉眼一望,王夫人仿佛生出了一股被人摊开来看个尽的恐惧。
只见和尚闭上眼吟唱,不多时一道雷鸣电闪直指王夫人,王夫人连忙一躲,身子恰似坠入无底悬崖般地失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