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以防干扰凡人的气运,淮宴不能随意使用仙术,只能从宫中挑了一匹矫健的白马,得了公主的令牌出城。
一路向西疾驰,京都郊外的竹枝扫过衣襟,马道茂林的雨露沾湿肩头,杂草野花擦过马踏。
荒无人烟的古道绿草漫天,破落的山间屋顶仰头可见月,边疆是一望无际的山和寒。
他双手拢在后脑勺躺着,眼前是璀璨星河,一弯勾月悬在天边。白马在一旁甩了甩耳朵,打了两个响鼻,嘴里嚼着些杂草。
夜深人静的时刻,一天奔急的路程后,筋骨得到舒展,此刻的舒适和畅快显得真实而来之不易,也似乎将身体中的某些杂念剔除出去。
淮宴望着天空中的晨星,回想到穆罗的话。
穆罗说起这位挚友,灰暗的眼睛亮起了很久都没有再亮起的光。淮之渊的朋友不多,她算一个。她的朋友也不多,但只有淮之渊。
“淮之渊从小就是那样,对什么事情都是迟钝而后知后觉的,我和他是在刑崖附近认识的,因为我的姐姐就在那里走丢的。我记得那天遇见他时,他个子不高,做什么事都傻里傻气的,但却敢作敢当,就那样也不怕掉下去趴在刑崖边往下探头看。”
穆罗有一个同胞姐姐,很不幸,那天她们因为争执一个什么东西而吵了起来,穆罗争赢了,姐姐却气走了,她看着那道背影远去却因为赌气而没有追上去。
等到过了很久,她冷静下来,有些后悔,可是等了很久姐姐也没有回来,她终于开始着急不安,出门寻找。
只要碰见仙人,她就会上前询问,最后一个见到姐姐的人说她往刑崖的方向去了。
她去了,可是那里什么也没有,她开始害怕,内心的不安像抓狂的猛兽袭来,双腿直打哆嗦。
穆罗说:“到后来,我都已经忘记了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,值得我们姐妹俩起争执。那天她再也没回来了,我偷偷跑去刑崖一趟又一趟,再也没有看见我的姐姐。”
再次回想当时的场景,心上的痛还是会像钝刀磨过般痛彻心扉。
可她遇见了淮之渊,淮之渊其实当时并不能和她感同身受,但他还是轻声安慰她:“穆罗,我答应你,会帮你找姐姐。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的。”
后来因为穆罗常常去刑崖,被天兵捉住了一次又一次,最终因为屡教不改,终身禁足星月池。只要踏出星月池一步,就会受到禁制反噬,双脚犹如走在刀尖火海上。
原来那天穆罗为了带走他,是踩在何其痛苦的一条路上。
于是,找姐姐的担子就在淮之渊的身上,除了守好自身的职责,还四下收集情报,定期汇给穆罗。
淮之渊要成亲的消息在整个天界插了翅膀般,无人不知,穆罗得知消息的时候,加紧时间整日修炼福咒,想要把此生所有的美好和祝愿全都给予这对新人。
但她还是问了一句:“淮之渊,与你成亲的宝定仙将是你心仪的女子吗?”
淮之渊怔愣了一瞬:“心仪?为何要这样问?”
穆罗笑着温声解答:“若不是如此,你何苦成这亲?岂不是折磨了自己,又耽搁了仙子另觅良人。”
淮之渊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,穆罗只好换个方式问道:“你就告诉我,你与那个仙子成亲心中是何感觉。”
“感觉?”
“是的淮之渊,问问你的心,是何感觉。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我心中是欢喜的。看见她笑,我便也开心,她伤心了,我也变得难受起来。”
“那这样就对了,你爱她。”
淮之渊还是怔怔地问:“是……是吗?”
可是后来他们成亲了,淮之渊和灵犀也度过了一段堪称美好的日子,只是他后来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说他不爱她,不明白灵犀为什么总是提起穆罗,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地就生气。
灵犀好像一团云,他好像摸到了,却又什么也摸不到。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,成为了一个说话难听,脾气暴戾的怨妇。
那时,淮之渊很不喜欢这种感觉,他再次怀疑自己。
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灵犀口中所说的那样,并不爱她。
直到那天封禁无量阵,淮之渊终于找到丢失已久的答案。
……
淮宴乌黑的眼珠映着夜空的星星点点,像极了一颗明亮的珠子,他时常压成薄刃一般冰冷锋利的目光,在此刻显得平和与温隽。
难以控制地,他又想起了那只小狐妖。
等拿到匕首后,他该拿她怎么办。
-
“睡不着?”
阿灼闻声翻过身:“长公主?”
上官金叶披着一件薄衣,徐徐走来,她面容和之前比更显苍白几分,但却从容地撩开床帏,熟练地掀开被子躺在阿灼的身边。
阿灼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公主行云流水的动作,怔了怔,僵硬着身子往里面躺了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