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没等她发一会儿呆，外面就传来一阵女人嘶吼的声音。

阿灼看见刚才还熟睡的淮宴已然睁开了晶亮的眼睛，他沉默地躺在床上听外面的争执声。

“淮之渊少拿这些事来搪塞我，你的说辞未免生硬，巴不得我死才是你的心声。”

“灵犀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态度？”

“我的态度怎么了，我一直就是这个态度，如果你看不下去你可以走。”

“我是觉得此事并不稳妥，我们尚未摸清那妖究竟是什么来头……”

“不管什么来头，我们身为镇守天门之人，让妖混进天界，我们就该担责。”

男声似乎重重叹了一口气，他极力解释着：“我当然知道这是我们的职责，但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。”

阿灼坐在床边不敢置信，外面竟然是灵犀和淮之渊在争执，床上的淮宴已然坐起了身，他撩开被子，连鞋也顾不上穿，赤着脚丫子一路飞奔到窗户，手指一戳，将窗户纸戳出一个窟窿来，慢慢地将眼睛移到那个窟窿前。

外面赫然是灵犀和淮之渊的身影，阿灼直接穿墙而过，不像淮宴那样只能透过一个小孔看清外面的一切。

灵犀轻蔑地哼笑一声：“你别告诉我，你在担忧我的生死。淮之渊，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了，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面孔。”

淮之渊一直紧皱着眉心，但目光一直锁在面前女子的脸上，他顿了顿，语气弱下去甚至带着几分不明显的讨好：“灵犀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，我们再商议一番。”

灵犀冷眼看着他，脸上明晃晃地写满了无趣，她高昂的音量也开始变得无力：“我不想再与你争执了，淮之渊，已经过了这么多年，宴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，这日子也就这样了。既然我是四大天门的主将，那所有的事就听从我的安排。”

淮之渊仍不肯放弃：“即便你是主将，我也有发言权……”

灵犀面无表情：“让开。”

两个人僵持在长廊下，谁也没有要退步的意思，夜风带着微寒吹了过来，淮之渊鬓边的发丝动了动，许久他垂眸敛神，侧身让出了灵犀面前的路。

灵犀头也不抬地离去了。

阿灼皱眉，这俩人的关系竟恶劣到如此境地，她回头，看见淮宴不知什么时候又躺回了床上。而长廊站着的男人也终于动了下，抬脚向着淮宴所在的寝宫走过来。

淮之渊轻轻推开淮宴的房门，他坐在床榻边，替他向上拉了拉被子，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：“你母亲她其实很好，是父君不好。”

阿灼无声地看向窗外，刚刚头也不回就离去的灵犀，不知何时又折返了回来，她浑身透着平静的悲伤，静静地望着这边。

这两个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？

淮之渊坐了很久才离开，小淮宴也真的睡着了，再也没睁开眼睛。

淮宴第二天一大早醒来，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到父君的寝宫，没人，第二件事就是跑到母亲的寝宫，有人，但是里面的人正在发脾气。

灵犀语气染上薄怒：“他昨天半夜就走了？”

小仙娥唯唯诺诺地点头：“是。”

“可看见他去的是哪个方向？”

“东……东南方。”

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骤然传来，这尖锐的声响听着像是心也碎了的声音。

灵犀似乎咬牙切齿：“又是东南方，星月池，他指定是去找那个女人去了。”阿灼看见灵犀夫人的眼中迸发出恨恨的目光，可怕又凄怆，“当初他早该说明他喜欢的是那个女人，何苦要骗我欢天喜地地嫁给他。”

原来这是两个不相爱的人凑到了一起，淮之渊骗婚，他早就有自己喜欢的人了。

阿灼为灵犀夫人感到哀婉，和一个与自己没有情意的人结为伴侣并生下孩子，是件多么痛苦的事，怪不得她这个看上去这么温柔又豪爽的人，见到淮之渊时脾气就火爆起来。

但是他们夫妻俩都对孩子很好，唯独都对对方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。

阿灼深叹了一口气，如果可以，她很想捂住淮宴的耳朵和眼睛，他仅仅刚到自己的腰高，此刻他眸中划过犹豫和害怕，最终还是调转了脚尖跑回到自己的寝宫。

没过一会儿，灵犀夫人就亲自来找他来了，像是洗了一把脸，她脸上方才的怨怒之气被清水洗掉已然消失，她笑着，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暖又开心的笑。

不难看出她很爱淮宴，一下就将他拥入怀中，她常年握剑带着薄茧的手有力地将孩子的后背搂紧，似乎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，直到许久才肯松开。

她脸上写满了歉意：“本来我和你父君这次休息回来是打算带着你出去玩的，但是母亲有事要去忙了。宴儿，下次，下次我和你父君一起回来带你去看荧光海，好不好？”

灵犀半蹲在地上，淮宴和她四目平视相对，阿灼分明看见了那双眼睛里不着痕迹闪过的不舍和难过，可是灵犀夫人实在急着走，只是再亲吻了一下他额头，便匆匆地离去了，她并没有发现。

淮宴一言未发，只是站在折芳殿的门口，看着母亲的身影渐渐消失。

阿灼站在他的身边，心里也陡然升起一阵小小的难过。

于是，此后的日子，淮宴按部就班，准时起床上学又按时归家，简直就如同行走的计时沙漏。但凡在路上落在后面远远地看不见他的身影，其他的学童就会嚷嚷着加速赶路：“已经不见踪影了，快到辰时三刻了，再晚就要迟到了。”

阿灼跟着他一日复一日，他的生活严谨地像是一台从来不会出错的机器，每日勤恳求学，他聪颖早慧，藏袂罗生师尊总是淡淡地笑着，脸上慈祥安定，对于淮宴每次站起来的回答都感到十足满意。

淮宴的剑术也日复一日地精湛和熟练起来，虽然手握的只是一把木剑，但已能伤人于十里之内。

他几乎没有朋友，除了偶尔和照料起居生活的仙娥说几句话，他不是在看书打坐，就是在院中练剑修习。

灵犀和淮之渊的来信是在一月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