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灼怔了怔,吁了一口气,浑身紧绷的力道都被卸去,她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动作,转身上了最后一级石阶。
身前是那个女娃娃的背影,阿灼刚转过身,上了台阶,就见那女娃娃又陡然停住,她慢慢转过脑袋,用一种分明是看着她的眼光试探着打量她。
阿灼呼吸一紧,意识到一件事——她真的能看见她!
就在这一眼的对视后,耳朵旋即传来一声聒噪的嗡鸣声,震得她头晕眼花,五脏泛痛,双手直捂耳。
这究竟……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事情?
一阵急促的呼吸从明亮宽敞的大殿里传来,阿灼从床榻上坐起,终于渐渐找回五感所在和身体的沉重感。
意识渐渐回笼,阿灼的视线恢复清明,懵懂睁开眼,第一件事就是茫然地打量四周。
这房子宽敞明亮,内里装饰虽简朴,却处处有致,透着说不出的高雅和洁净出尘,她不禁又怀疑,她不应该是在李暮的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吗?
她不会还没睡醒,又做了个梦中梦?
不远处,案上的香炉燃着,果然鼻尖传来了一阵馨香,木窗被支起,可见外头青天白日,缥云缈烟。
蓦然,一声嘹亮的鹤鸣自天边传来,阿灼翘首望去,只见一对白鹤一前一后振翅飞过。
下巴一时没合上,却见院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。
阿灼愣了愣,几个女子簇拥着走进屋里,目光视线整齐划一地盯着她,每双眼睛都有各自的打量,不等开口说话,那些女子都笑呵呵地围了过来,阿灼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“这就是栖月仙君从人间带回来的?”
“竟然长得如此白净,看着怎么呆呆萌萌的。”
“小丫头,你叫什么名字啊?和栖月仙君是什么关系,他怎么愿意把你从人间捡回天界?”
“仙君向来不近女色,竟然头次带回了个漂亮的小娘子,最关键的是还让我们进折芳殿照顾她。”
……
这些人有的好奇掐了掐了阿灼的脸蛋,有的抓了抓她的肩膀,还有她的头发也被摸来摸去,她被弄得有些不适,推开这些人的手。
“各位姐姐你们是谁?”阿灼沉吟片刻,还是小心求问。
一个仙娥柔情蜜意地笑道:“我们是派进来照顾你的仙娥,你想不想沐浴,想不想更衣,肚子饿不饿,休息的怎么样?”
这仙娥话一完,其他的五六个仙娥也跟在后面纷纷问道。
阿灼的脑袋又嗡嗡了起来,她有些无奈地捂住耳朵,但是却也弄明白了事情,她晕过去之后,淮宴回了天界,并且把她也给带回去了。
她现在就在淮宴的寝宫——折芳殿里。
这时一个仙娥凑近,略有摩拳擦掌的意味:“小娘子刚醒时不时要梳妆更衣?”其他的仙娥也都凑近,阿灼无措地睁大眼看着她们,像是待宰的小羔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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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此时,淮宴站在天宫大殿的中央,面对的正是数十级白玉仙阶之上的天帝,整座大殿空荡荡的,少了各路神仙集议时的恢弘气势,却多了分静谧深沉的厚重感。
天帝微微垂眸,俯视大殿下方站着的那一缕白衣身影,他一说话,幽幽醇厚的声音就传遍整个大殿角落。
“栖月,人间的事办的怎么样?”
“禀天帝,亏得抓住一只狐妖知其下落,顺藤摸瓜已有结果,如今已知妖主法器夭怜的下落,在云锦皇室手中,不日便可取回。”
天帝欣慰地点点头,又道:“本不该将你在此时召回,但又不得不为之。”
淮宴目光沉稳,游刃有余,但姿态中除了儒雅外,还多了两分他平时不曾有的敬意:“可是刑崖底部,无量阵一事?”
“正是,”天帝的声音多出了一丝惆怅,“不知何缘故,无量阵里封禁的残魂和怨念愈发的蠢蠢欲动,似乎它们择日就要破阵了。”
“破阵?”淮宴对此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否决,上古的天神舍命设阵,就是要将要妖神们困死于其中,当初破不了阵,现在更破不了。
但淮宴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:“上古妖神当初为什么突然要对天界开战?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本来就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吗?”
天帝顿了顿:“妖界藏踪灭迹已三万年,当初的事若是要深究,恐众家之说不过口耳相传,真真假假早已没了全貌。栖月,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?”
淮宴低垂的眸光闪过:“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在其中,不知天帝可曾听过一物,名为魔障?”
听到这个词,天帝一向平稳淡然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别样的变化,他思索一阵,语气里带着恍如隔世。
“三万年前,魔障肆虐,自妖族败落,妖界隐匿,也随之而消失。此障是一种极其歹毒的邪恶之物,若不幸沾染,扰心智乱修行事小,就怕被蛊惑恶念,走火入魔。”
天帝是三万年前,仅剩下的最后一位天神,他经历过那场令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大战,是妖界妖主白泽无端挑起的战争,两败俱伤,无一幸免,天界最后也只是侥幸获胜。
若问白泽为什么要挑起战火,只可惜白泽应当早在那场惨烈的封禁中殒身而亡,再也没有机会能向他索问理由。
天帝补充:“三万年前,妖界妖主白泽也极有可能受到魔障的蛊惑,也许是妖神之战被挑起的源头。”
淮宴不知道在想什么,他垂下的头颅又微微抬起:“不知天帝三万年前对妖主白泽可有了解?”
天帝笑出一声,话语里尽是惋惜:“他年我二人也曾是挚友,若无仙妖之战,恐怕白泽也是这天宫大殿的常客,只可惜他终归是妖主。”
淮宴顿了顿,眼中闪烁,还是没有将在人间遇见魔障和白泽的事说出来,总归有些蹊跷,若那真的是白泽,以他们悬殊的力量差距,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们。
反倒让那小狐妖找到了出口,并顺利逃了出来。
淮宴道:“刑崖底部的无量阵,我会再巡查一遍,加固封印。若有端倪,再来禀告。”
“加固无量阵的封印,交予你我是最放心的。”天帝露出满意又柔和慈祥的面色。
就在淮宴要告退的时候,天帝又道:“仙桃大会不日就要举行了,今年的仙桃大会和百川行船撞上了同一天,耽搁不了多少时间,不如等参与后再下界去吧。”
淮宴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参与这些了,就在想婉拒之时,天帝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口:“莫要再用往年的理由来搪塞了,整日一个人闷在你那折芳殿还不够。”
淮宴识趣地闭上了要说话的嘴,只好在短暂的沉默后,轻点了一下脑袋。
人离开后,天帝便化作虚幻的晃影消失在白玉仙阶之上,空荡的仙殿顷刻间涌进无数飘渺的云彩。
而离开天宫大殿后,淮宴踩在浮云之上,略微停顿几息,他脚尖一转,调转了回折芳殿的方向。
那方向,正是天界用来处置犯错罪仙的地方,刑崖。而刑崖的底部,就是一处封印——无量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