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白泽?”阿灼壮大胆子喊了一声,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,应答她的声音只有面前的冰刃直线坠落,破碎在地上的声音。
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赶紧离开这里,于是她就着最近的墙壁,再次敲了三声。
“咚咚咚——”
然而这四周什么变化也没有传来,阿灼眼角的余光慢慢瞥向兽形的白泽,那眼神仿佛是在询问,不是敲三声吗?
白泽猛地前脚一跺,从口中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,阿灼觉得脚下的地都抖了三抖。
接着,在这咆哮声中,一道沉重的石门扑簌着灰尘,拖着沉重的声音缓慢打开。
等到石门完全打开,露出黑色的通道,“噗”一声,墙上的烛灯一盏盏亮起,黑暗被驱散,直到很远视线看不见的地方。
阿灼朝白泽投去一个“威武”的眼神,心中也感慨“白泽威武,老祖威武!”
回身将地上的人拉起来,“哈”阿灼深呼一口气,淮宴的半个身子压在她孱弱的肩上,因为压住了原先的伤口,她没忍住又“嘶”了一口气。
淮宴的手绕过她的脖颈垂在身前,她尽力拉拽住他的小臂,像是被压弯的稻穗,费力地一步步将人拖进通道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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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中途,淮宴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,他的腿在身后拖着,几乎整个身子都压在阿灼的身上,他看见她冒着细汗的侧脸,眉头因发力时时皱起。
她那么小的身板似乎拖着他走了很远。
他很想说放他下来,他自己能走,然而实在没能抵挡住浑身的沉重和痛感,眼前骤然一黑。
这感觉实在太久违了。
五百年草木可化形,天界的仙官也换了一批,而他闻着血腥,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嘶嚎,数不清的手拽着他的胳膊的脚腕,血泊里不断涌上随即炸裂的血泡。
浮在血面上的泡泡,犹如一双双眼睛,阴森恐怖地盯着他,在无数次的沉沦中,没有生路唯有死路。
一个人,一把剑,永无休止。
……
淮宴终于醒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的下颌放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,视线往下一扫,是另一个人的发顶,除了阿灼没有谁了。
他扫视一圈周围,灯火亮着,这灯火似乎通向很远的通道,他移开脑袋,微微侧开视线。
此刻,他背靠着墙坐在地上,而这个小狐妖,竟然靠着他躺在他怀里,手还不安分地搂着他的腰,自己的手臂则斜斜穿过她的后背,手指自然地落在她身旁的地面上。
这姿势显得两个人亲昵的过分,淮宴皱紧眉头,很显然这令他很别扭,他伸手想要推开她的脑袋,不成想阿灼在他下手的前一刻懵懵然地醒过来。
她的脑子从他的胸膛上离开,连同着身体也一起离开,拉远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。
身体感受到的重压突然一轻,怀里一下空落落的,淮宴所感受到的所有关于身体的温暖也一同消弭。
这一瞬间的感觉很是微妙,像是想要抓住的东西从指尖划走。
淮宴很少露出迷茫的神色,即便这神色转瞬消失,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。
手还停在半空中,他喉咙滚了滚,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手。
阿灼亮大眼睛,“仙君你醒了。”她终于不用再拖着他走了,她揉了揉肩膀,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悦。
而淮宴看着她脸上的笑容,眼眸微闪,心中划过一个念头:我醒了……她就这么开心吗?
不等淮宴问话,阿灼就主动将他们现在的情况阐述一遍,但是她想了想,还是隐瞒了白泽化成人形时发生的事。
“反正咱俩一起扑倒,正好避开了冰刃,然后绝境逢生,我敲了三下墙就出来的一个通道,白泽也就没追过来。”少女说的一脸真诚。
淮宴只是轻声“嗯”了下。
阿灼有点好奇,他竟然什么都没问:“仙君既然醒了,那我们得继续赶路,去城外找盈花娘子汇合。”
说着,她起身,顺势扶了一下淮宴的胳膊,淮宴猝不及防地“嘶”了一声,这一声怕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。
淮宴呆怔一瞬,看向自己的胳膊,又看向“罪魁祸首”,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脱臼的胳膊“咔嚓”一声接上。
阿灼无辜地眨了眨眼,她往后退一步,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,手足无措,局促不安。
淮宴转了转肩颈部位,望着她:“过来。”
阿灼害怕,看了他一眼,没动。
“我又不吃了你,过来扶我一把。”淮宴勉为其难地“安抚”她的惧怕。
“哦。”
阿灼扶他起来,但站起来的淮宴脸色并没有多少多好,相反更加痛苦和狰狞,就在他忍了忍转身要走的时候,阿灼咬了咬唇,钻进他的手臂下,一只手圈着他的腰身,支起了淮宴的半个身子。
她趁淮宴昏迷的时候,扒过他上身的衣服,里面的伤口简直令人大为震惊,一道道,一层层,她身上的伤已经在结痂了,而他身上的,依旧可见新鲜的血液,化脓的伤口,腐烂的血肉,这副样子很难将他表面的镇定相联系起来。
阿灼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,静静地等待他那句“滚开。”
但淮宴垂头盯着她的发顶,他的脑海闪现一瞬的画面,她小小的身子如一只鸟张开翅膀,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面前,明明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畏惧和恐怖。
他直接卸了力道,真的靠在阿灼的肩上,他道:“走吧。”
欸?阿灼还没反应过来,头顶传来声音:“不想走?”
“走走。”她赶紧道。
两个人相互依偎着,慢慢向通道的更深处前行。
可他们走的速度到底不快,墙上的灯盏灯油耗尽,一盏盏的接连熄灭,越往前走亮着的灯也越来越少。
直至整个通道再次陷入黑暗,俩人终于停下。
一直不曾说话的两个人,在被剥夺了视觉之后,其他的感官就相应变得更为敏锐,因此两个人都能无比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心跳。
阿灼最先想到的是被淮宴收起来的那个比鸡蛋还大的夜明珠,但需要一个人拿着,并且夜明珠的光线和所能照亮的地方十分有限。
于是她从自己的衣襟里拿出了那根名为祈水的簪子,她放在自己的口边,一阵轻柔和呢喃的声音:
“萤虫们,我又来找你们帮忙了,这里太黑,你们能不能帮忙照个亮,我发誓到时候我会再加一倍的妖力给你们当食物。”
阿灼一说完,只见簪子的头部亮了,一见有反应她微微地笑了起来。
自从在风行兽那里得到这根收纳的簪子,她就把萤虫放养在里面。
淮宴看着那点光亮,目光却是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阿灼的侧脸,莹莹的微光点亮她的笑眸,透出无邪的干净和纯粹。
流萤们像一条散发着莹光的带子从簪子里飞舞出来,那原先只能点两人眼睛的微光,不多时就将两张脸照亮,通道瞬时就变成了宛如银河般美妙的存在。
淮宴想起上次她也是求助这些萤虫借她妖力,开口道:“能被你薅来薅去的,也只有这些不长脑子的东西。”语气微弱,但丝毫不减嘲讽意味。
阿灼气鼓鼓地突然看向他,但却没说话,继续埋头向前。
坏嘴巴,烂嘴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