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灼因着酒意上头,睡得极其踏实,她睁开眼,外面的天色微微亮着,从地上坐起身,她一转头就看见了同样在床上坐起身的淮宴。
床帐挂在两侧,他望着窗外的天色,脸上透着一丝微光,他浑身好像披着一层单调的落寞,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沉静。
那道沉静无比的目光从窗户的方向移动,缓慢落在阿灼身上,两个人就这么一大早对视上,并且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话。
倒是阿灼,愣了一会儿,脑子的记忆开始回涌,她蓦然睁大眼,脱口而出:“昨天如意姑娘又发疯了,她要杀我来着,幸好你及时出现,如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?”
她没来得及想起昨天后来发生的事,只想迫切得到眼前这个迷惑的答案。
淮宴道:“追到金林春的大门外,人不见了。”
“那盈花娘子有没有事?”
而此刻,清晨一阵凉风吹过,盈花冻了个哆嗦,她拍案惊起,发现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,还在这外头的亭子睡了一晚。
屋内,阿灼已经料想到了,心底涌上一阵小小的愧疚,应该让淮宴叫个小厮送她回去的。
“她叫如意。”淮宴问,“你对她了解多少?”
阿灼道:“事实上,我今天才认识她,不过……”昨天醉酒,如意同她讲过一段往事,是她和一头狼妖的故事。
她看了淮宴一眼,如实回答,将自己听见的大差不差复述一遍,因为喝醉了,没听清的就省略了一番。
云锦往北边境的山中,有一座庙,名为庆霖寺,如意是在那里长大的。
去年离开山寺,远亲到京都寻亲,寻的什么亲她忘了,听着倒像富贵人家,那头狼妖是在她生辰宴的那天被作为贺礼送给她,伺候一直守护在她身边。
只是后来,才发现狼妖与她是仇家,刻意接近她不过是为了报仇。
如意说,知道真相的那一刻,她无比的平静。
因因果果,机关算尽,算来算去,又留下了什么。
她说,已经很久没有回寺了,她好想回去看看。
阿灼说:“对了,昨天下午,她还来舞院里发过一次疯,挥着一条手帕转圈乱跑。”
淮宴道:“昨天你靠近她的时候,没有任何感觉吗?”
他垂手理了下衣袖,“她手上的那把匕首,你难道没觉得眼熟?”
阿灼懵了一会儿,“那把匕首是我们要找的东西?”
“暂时还不确定。”淮宴从床上下来。
“要不我现在去找找,如意姑娘说不定还在金林春。”阿灼也起身。
“咚咚——”门外有人敲门,阿灼看了淮宴一眼,两人都没说话,转身打开了门。
敲门的盈花,她看上去脸色有点白,还有些着急。
阿灼问:“盈花娘子,怎么了?”
盈花拉住她的手:“我一觉醒来你们都不在,正要过来找你们,路上我遇见了几个小厮押着如意,不知道发生什么,问如意如意也不说话,小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说得了命令要将人押去地牢。”
“阿灼娘子,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阿灼掩饰讶异,皱着眉道:“先别着急,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,那地牢在哪里?”
盈花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:“只要不守金林春的规矩,就会被送到那里,几乎……几乎没有人能从里面出来,谁都不知道地牢在哪里。”
盈花神色又一变:“不行,我要去找杏林娘一趟,问问为什么?”说完,盈花转身便跑得没影。
阿灼皱眉关上门,“我刚刚也想起来了,那把匕首和画像上的有几分相似,但我没看太清楚。”
“那把匕首上有妖主的气息,所以我们要找到地牢的位置。”
“还有,难道说如意就是吉祥?”阿灼顿了一会儿,突然抬起头。
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,淮宴看着她,沉声,“很有可能。”
吉祥如意。
忽然,一阵稀稀落落凿木头的声音传来,不大,甚至很微小,几乎可以忽略。
阿灼听了一耳朵,原先以为是幻听,可她和淮宴的视线在无意间对视上,看他的神情,阿灼知道自己没有幻听。
她往床脚的木柜走去,刚走到木柜门前,声音又戛然而止,室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。
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?
阿灼抬手想去打开柜门,身后,淮宴注视着她的动作,对于木柜里的动静,他的目光变得敏锐和锋利。
还未拉开柜门,“砰”一下,阿灼反应快,转身避开。
只见从柜子里掉出一个黑色的圆球,落在地上滚了一圈。
然后阿灼定定望着那个黑球,黑球落定后舒展四肢,那分明是个人,是谁?
只见那人抬起低下的脑袋,看清楚脸后,阿灼不禁脱口而出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从柜子里滚出来的人,丝毫不觉得狼狈,反而淡定地站起身拍了怕身上的灰,一脸相安无事地道:“不过就是借个道,有什么好奇怪的。”
此人是谁?
正是世人口口相传,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华莲山捉妖世家的林小公子林琴照。
林琴照刚说完,便直觉一道非常不友善,甚至可以说熟悉又让他恨得牙痒痒的目光。
他一转头,果然错不了。
“你个假道士,坑蒙拐骗完了,还要到此逍遥,真是不知廉耻,荒淫无度,禽兽不如。”林琴照指着淮宴的鼻子。
淮宴神色淡然,打量他一眼:“妙语连珠啊,不愧出生世家。”
阿灼:“……”
“林小公子此行是何意?大门不走,钻人木柜,这等癖好我倒少见。”
林琴照捏紧了拳头:“油嘴滑舌,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。”
淮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:“我不光油嘴滑舌,三脚猫功夫也会点,你上次不是就试过了吗?”
阿灼看见林琴照的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,隐忍在危险的边缘不断告急,似乎一触就发。
然而林琴照却兀自舒展了眉头,“上次你把我踹进江里,害得我游了一晚上,此仇不报不共戴天,这一笔帐我林琴照记住了。来日方长,我会好好找你算。”说着他转身就要走。
阿灼眨了眨眼睛,怎么突然有点看不懂了。
两个人气场不合,话不投机半句多,看架势大有出手的可能,她都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,一旦两人开战,只管往墙角里躲。
可这位脾气暴躁,雷厉风行,气焰盛大的世家公子,竟然在爆发的边缘陡然停住,只撂了一句狠话,并不多做纠缠。
甚至淮宴上次直接将他踹到江里。
“你身上带了什么东西?”淮宴手指一勾,林琴照顿觉腰间衣带一动,他低头望了眼空荡荡的腰间,淮宴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侧。
他怒气勃然,作势要把东西抢回来,奈何淮宴身影一避。
“君子不行窃,你真是没有一点风度和教养啊。把东西还给我!”
淮宴的手微微一顿:“不还。”
“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拿的,怎么就叫偷呢。”他将锦囊打开。
“你……”林琴照阻止不及,只见一道黑雾“咻”的从锦囊里钻出,在屋里的半空中绕了两圈,落地化成了一个男子。
缓缓,男子动了动,那张雅俊的脸望着屋内的三人,最后目光落在林琴照的身上。
“林公子还帮忙找了两个帮手,拂岚感激不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