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人在人群里的背影实在太好认了,但是正面吧,阿灼看见他五官有致,棱角分明,他的脖子长而直,头发上的水落在脖子上,顺势又滑落衣襟里,那里男人的锁骨隐约可见。
淮宴的视线滑过她,不以为意,瞥向窗外,“看什么呢?”
他刚出浴时便发觉外面太过于寂静,还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,从屏风绕出一看,窗边托着一个女子的身形,那人全身贯注,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。
阿灼反应过来,手往窗外一指,急道:“那儿有个不是人的人。”
淮宴看去:“不是人的人?哪儿?”
阿灼:“那儿!”
淮宴:“无人。”
阿灼:“明明在那一个……”她转头望去,桃花树下毛儿个白影啊,空空无人。
她赶紧解释,生怕淮宴不信,“我刚刚看见那棵树下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,看着是人,但是人看不见也摸不着他。”
也许是刚出浴,淮宴身上清冷寒冰般的气息弱化了许多。
“既不是人,便是其他东西了。”
“那这是……什么东西?”阿灼问。
“妖魔鬼怪,总该是其中一个。”
“啊?”
淮宴却是看了眼天边道:“天已晚,先休息。”
阿灼对那白影也只有一时的好奇,但今晚最重要的事情还是——逃命啊。
她看着淮宴走向那张大梨花木床,屁颠屁颠跟去了,淮宴躺下,一抬眼便看见小狐妖一脸谄媚地站在床边。
“说了,床是我的,地上是你的。”他厘了厘衣袖,一副就要就寝的样子。
阿灼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:“我当然知道,我是来替仙君放下床帏的,仙君奔波数日,需好好休息。虽然相国李暮已死,线索中断,但好在她有个女儿正在通缉,也算是还有一线线索。”
淮宴看着她正要去放下床头的床帏,突然发问:“你妖力如此浅薄,为何不好好修行。”
阿灼一滞,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,天界的仙君竟然劝她一只妖好好修行。
“我不能修太厉害,越厉害敌人就多,人人都想取代我成为胜者强者,再说哪有人能一直居胜,我风光一时,若是跌入谷底,便要遭人一辈子耻笑议论。”
“这就是你不修炼的理由?”
“这是其中之一。”
“之一?”
阿灼诚挚地点点头:“反正仙君灭我易如反掌,实不相瞒,我的妖丹不知道怎么回事裂了好几条缝,修炼要比其他妖类要慢上几倍;再说平沙并不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,这样一来我修炼就更加费劲了;还有我修炼的术法,并没有一个适合我修炼的,还有还有……”
她滔滔不绝一口气将诸多理由摆了出来,淮宴朝她看了一眼,大概是相处有几日,阿灼竟然能从那眼神里读出七分不屑三分无语。
“修炼确实不如此刻上下牙齿碰碰便过。”
果然,这人说出的话也是冷言冷语。
阿灼皮笑肉不笑:“仙君所言极是。”
“仙君听累了吧,我这就熄灯休息。”她这次利索地放下床帏,赶紧吹灭了屋内的灯。
室内一片寂静,阿灼朝窗外又看了一眼,不远处庭院外的那棵桃花树下,依旧没有白影。
子时一过,黑暗中倏然睁开一双眼。
阿灼悄悄摸了起来,室内窗户大开,她一跃而下,掌握好力度,落地的声音不算太大。
京都街道正是宵禁时刻,路上空无一人,虽有巡逻官兵,但都问题不大。
眼见城门就在前方,只需一个隐身穿墙而过,她有些激动,既紧张又兴奋。
眼见胜利就在前方,黑魆魆的悬门里。
骤然冒出一个白影来,那人若隐若现,暗色将那身影衬托着诡异莫测。
一个刹腿,阿灼停在十尺远的地方。
“前方何人?”阿灼看了眼城楼上正在换班的守卫,用传音问道。
来人答:“不知。”
“我与你相识?”
“不识。”
“为何要拦我去路”
“有事相求。”
“我现在办不了事,况且你能不能先从那阴暗的地方出来。”真是有点吓人。
“好。”那人答。
一片黑魆中,白影脚步蹒跚走出,身形渐渐清晰,来人是个中年男人,身上穿着的白衣竟然是一身囚服。
“是你?”之前那树下站着的人影,正是眼前这位,“你一直在跟着我?”阿灼皱眉。
“姑娘,只有你们能看见和感知到我,所以前来寻你们的帮助。”
阿灼再次打量他一下,若有所思,迟疑道:“你不知道你是谁?真的假的。”
男人看了看自己,眼露困惑:“我醒来时便是这副样子,什么都不记得,连名字也忘了。”
阿灼盯着他看,不像是装的,“我现在有点赶时间,来不及和你多聊。”她刚往前抬脚,对面的男人张开双臂作阻拦架势。
阿灼眯了眯眼睛,这怎么还被缠上了。
男人似若急切,好像快要疯掉:“所有人都看不见我,只有你们能看见我,我想恳求你们帮帮我。”
这个“你们”指的就是她和淮宴,既然除了她和淮宴没有人能看见他,如此看来眼前这个不是人,也非仙非妖,阿灼心底有了答案。
阿灼沉默了一阵,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道:“要不这样,我告诉你你是谁,你放我过去好不好?”
“不好。”
空气陷入久滞的沉静。
阿灼咬了咬牙,不能再耽搁下去了,既然此路不通,那就换条路,说跑就跑,她身影倏地不见了踪迹。
男人并没有立刻追上,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阿灼逃离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