途径一片广袤田野,正是人间三月。
泥田里鞭子破空甩出,一头牛正在犁田,主人看见田埂上走着一道与众不同的白色身影,后面还跟着一只耷着脑袋的白毛狐狸。
田埂宽窄不一,阿灼迈着脚,甩了甩耳朵。这一甩,貌似有点猛,直接把她从田埂上甩到泥田里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~”
田的那头传来老农夫爽朗的笑声。
阿灼窘迫地用爪子拍了拍田泥,这一拍,一个泥鳅打个滚翻了出来,弹了一尾泥在狐狸脸上,她瞬间眼冒精光,摇着狐狸尾巴站起,一路在泥里翻滚,捉鱼摸虾。
一条鱼被她折腾的,直从泥里跃上半空。
老农夫笑着吐槽:“这狐狸跟个狗似的。”
一记扬鞭落在牛身后,牛从田角拐了个弯,“河湖已疏,田无旱涝,四时皆宜,五谷丰登啊。”
淮宴看着田里的泥狐狸,向犁田的农夫微微颔首以示礼。
老农夫摘下头上的斗笠,抹了把汗问道:“敢问友人要去何处?”
淮宴道:“正要赶水路去京城。”
老农夫道:“如此。”他低头略一思考,伸出两根指头,“若是你从大路走,少说得两天才能到,我这儿有个捷径小路,今晚你抓紧便能上船。”
淮宴礼貌道:“还请友人指路。”
老农夫手指淮宴身后的那座隐在青雾里的山,“此山看似近在眼前,实则远在天边。但翻过山头便是码头,只是无大路平坦。”
淮宴行一礼道谢,朝着山头的方向去了。
阿灼玩的不亦乐乎,见远处平坦的泥塘田间,一道白影寂寥独行,不疾不徐。
她拔出陷在泥里的腿,跟了上去。
淮宴停在一洼明净浅水前,指着水,看不出表情,“进去,洗不干净就别出来。”
阿灼夹着尾巴,低着头慢慢蹚进水里,等淮宴走远,她才敢抖动全身的皮毛。
干净的小水洼,片刻功夫又成了泥潭。
老农夫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白影,又是一记扬鞭,口中吆喝唱道:“河湖已疏,田无旱涝,四时皆宜,五谷丰登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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酉时,夕阳渐斜。
阿灼累的直吐舌头,这上山的路是狗,狗都不走,她简直要崩溃了,只有狐狸走。
看着前面沉稳有力的步伐,她喘着粗气:“淮宴仙君,我实在走不动了。”
她一抬头,竟然惊喜看见前面的那道白影停下了,一时觉得奇怪,这人才不会那么好心。
使使劲,她继续往山上走,有凉风迎面吹了过来,阿灼抬头,只见视野了然开阔,俯瞰万里金云,山的另一面种了满山的桃树,绯红灼灼,层层片片装饰着山坡,而山脚不远处,千顷水面波光粼粼,浮光跃金,往来船只,行人纷纷。
阿灼不由地“哇”了一声。
淮宴低头看身旁的狐狸,白色的狐毛被金光渲染,微风轻拂,绒毛在风中团簇拥动。
下山的路骤然轻松太多,阿灼的腿脚本就累得发抖,压根停不住脚,一路狂奔,惊心动魄,脚风拂起一路花瓣漫天。
果然,夜幕降临时,他们如愿登上了最后一艘愿意发船去京城的小客船。
船尾堆着客人们的行李,船篷内,左右两边坐着共计七人,篷顶上吊着一盏油灯,随船身轻晃。
江上的晚风时不时灌进船内,船头船夫撑蒿掌控着方向。
船家朝里吆喝一声:“诸位客人,夜里水急,稍有颠簸,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几个都是前去京城务工的粗壮汉子,哈哈笑道:“只要船家别把船撑翻就行了。”
船家笑骂:“就怕载了一船水猴子。”
江面上传来一阵阵豪爽的笑声,等到夜静人闲,江上渐起白雾。
越是闲静,人越喜欢找些乐子。
这些汉子似是两拨人,互相熟识之后便聊起了天。
“你们去京都谋得什么差事?”
“我是同乡亲戚介绍的,去的正是京都最大的教坊金林春。”
此言一出,船上的众人都羡慕不及,连连询问。
现今恐怕无人不知金林春,阿灼趴在淮宴的脚边,耳朵却是竖的又高又直。
金林春是静安十五年时挂的牌匾,前东家早就因为生意不济,卷了铺盖走人,接了烂摊子的是一个后来人人唤作杏林娘的女子。
这同一条街的教坊,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,大家竞争激烈,根本没人看好这家新开的教坊,还是个他们都不认识的新人。
谁能料想,三年后,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教坊成为了如今云锦炙手可热,独一无二的教坊,深得长公主青睐。
“现在正是三月中旬,等到三月底,金林春一年一度的斗芳宴就要正式开始,只有看过斗芳宴,那才是看尽京都满城风光,那天长公主也会亲自降临。”
众人越说越向往,脸上神采奕奕。
忽然,一人调转话头:“说及此,你们知道平沙恶妖作乱一事吗?”
“知道知道,闹这么大,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,据说那恶妖也全不是单单作乱,而是为那平沙上任知州沈岿报仇喊冤。”
“兄台,此话怎讲?”一听八卦,事有蹊跷,众人都来了兴趣。
开头那人,吊了一会儿众人的好奇,神秘兮兮地低声道:“那沈岿定然不是杀害贾老翁的凶手,而是有人一早就想要除了沈岿,不过是趁此机会。”
狐狸耳朵一动,阿灼眯着的眼睛倏地睁开,望着船那边的几人。
“凶手是谁呢?”
“有小道消息说,正是长公主。”
众人皆惊,一时没人敢说话了,只闻船外流水潺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