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灼此刻是她的右眼,随着风恋的眼皮越来越重,视线也随之一黑。
她和风恋的所有感知相连,此刻风恋沉沉睡去,而她徜徉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。
原来风恋和沈岿自幼便相识,那群捉妖师真的是沈岿叫来的吗?
风恋受了这么重的伤,他们再相见是怎样的一副场景?
过了很久很久,这片虚无混沌的黑暗待得快让人失去自我,直到某天,有一丝丝的微光透漏。
风恋醒了。
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离开长青山去了人间。
阿灼知道,她是要找沈岿算账去了。
然而在出妖界时,风恋发现妖界的结界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坚固,就连原先那个隐蔽的洞口也被封上。
多日寻不到破绽,就在某一天夜里,风恋偶然发现那洞口处出现了一个人影,一身黑衣,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具有压制性的气息,妖力远在她之上。
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妖。
那大妖撕裂了结界一个小口子,转瞬就消失不见,风恋借机钻了出来。
天边乌云密布,小雨点渐渐越砸越大。平沙正是多雨之季。
街头的告示前,仍有不少人撑着伞挤过来。
“平沙这种小地方竟然能从京城调来一位知州,还是今年陛下亲题的状元郎,长公主亲自敬酒。”
“了不得,只是,既是状元郎,为何要来平沙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?”
“这你们不懂了吧?天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将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。”有人摇头吟道。
“是啊是啊,以陛下的慧眼,这人将来是要担国家大任的,我们平沙也是有福之地了。”
风恋站在茶楼上,远远地看见那告示。辗转多地,终于让她找到了想找之人。
人间的年号,如今正是静安十六年。
此一别再入人间,已过十二载,共计四十八轮序。
雨丝绵绵,犹如根根银线,穿天连地,无论远近皆是一片雾霭湿气。
看架势平沙的这场季节性秋雨,一时半会停不了。
风恋在茶楼一连听了几场戏,外头的雨声不绝于耳。
最后一场戏完罢,众人都各自撑伞自行散去,她站在茶楼外的屋檐下,低头看雨落瓦当,地面的水凼被激起数圈波纹。
她蹲下身子,仔细看那浅水凼,檐外有斜雨飘了进来。
水面映着她的碎波凌乱的影子,在这片方寸间的水凼,风恋看见一把伞盖撑在了自己头顶,来人一身青浅的衣衫。
她抬起视线,正对上盈盈笑着看她的一双明亮眼眸。
来人将伞斜了一半,后半身的衣裳已经湿透,伞盖尽数遮在风恋的头顶上。
青年男子依旧笑着,如沐春风:“此间雨大,若姑娘没有去处,可愿去在下寒舍一避?”
风恋有一瞬凝滞,虽然已过十二年,眼前这个青年男子仅有二三分相似模样,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。
多年不见,沈岿足足高了她半个个头,眉眼坚毅□□,脸部轮廓更加硬朗,三分笑意挂在唇边,温文尔雅,是谓玉兰君子。
风恋站起身,盯着他。
沈岿又是低笑了一声,见风恋不说话,径直坦白:“多年不见,我已经褪去稚子模样,姑娘犹如昨日,还真是一点未变。”
风恋却是不经意间低嘲道:“幸亏只是过了十二年,若是五十年后,那还真不好说。”
五十年后他若是归西,这仇她上哪去报?
沈岿渐渐拢了笑,直说了一句话:“何时都是最好的。如若你无去处,我这正有一处宅院,多容一人却是无妨。”
风恋盯着沈岿微动的喉头,她想只需要一个猛下手,不费吹灰之力,“喀嚓”一声就能捏断他的脖子,十二年前城隍破庙围杀之仇就有了着落。
可是她一直这样想着,却稀里糊涂地跟着沈岿经过一条窄巷,停在了一座宅院前,到了沈岿口中所说能避雨的寒舍。
推门进去,沈岿朝外收了伞,将其靠在门口的墙角,两人顺着侧廊进了正厅。
沈岿擦了下脸颊的雨水,看着庭院的雨,“此处静宅无人打扰,就是离繁华地远了些,除此外一切都好。”
风恋想,直接杀了他,未免过于痛快,不如找找这个人的弱点,折磨折磨他。
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。
沈岿将主卧让给风恋,自己则睡侧房。
身为平沙知州,要熟悉一切新事物。因而他辰时起,亥时归。
辰时洁净后,他也不急着出门,而是借着蒙蒙的天色将庭院走廊清扫一遍,在锅里提前热好饭菜。差不多时,便掩门离开。
等晚上回来时,总能看见他手上提着一两盒吃食,有时是糕点,有时是小吃。
两个人莫名地默契,从来不提十二年前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