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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能想……不能想……”意识若即若离的春花使劲摇晃着脑袋。
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,那记忆便越发清晰。
身上的蓝光随她心神震荡而忽明忽暗,那阴险的黑气抓住了机会不死心地继续反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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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的捉弄,鸟的哀鸣,父亲熟睡的呼吸声,还有腹部那团永远化不开的灼痛。
荒山野岭。
年幼的童尹凤无法动弹,灵魂被整个困在了原地,只能由着无边的恐惧吞噬自己,惊慌失措地在剧痛中渐渐失去所有的意识,最终与身下的碎石泥沙变得同样冰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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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蛟心法凝成的蓝光开始溃散,黑气趁势寄生在春花的七经八脉,加速蚕食她的内力,企图撕裂她支离破碎的心神。
春花全力撑着梳妆台支起上半身,却看见了铜镜里映出的可怕面容——她的唇角正挂着发黑的血渍,眼眶周围时隐时现地蔓延着鹰爪般的青黑纹路。
——我嘞个去!这是要变异了吗?!
她的耳际忽地炸响一阵剧烈而尖锐的嗡鸣,顷刻之后,只觉身上的真气在一刹那悉数散尽!
脚下一软,眼看又要摔回地上,她拼着一口气,手脚并用地往床榻方向爬去。
——开玩笑!散功后的身子比寻常人更畏寒,这大冬天的她拖着这幅身子在地砖上躺一会儿,恐怕没等劫后余生醒过来,就要冻成冰雕了!
短短几步的距离生生爬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春花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……
几乎是把自己整个扔上了床。
春花猛地佝偻起身子,魔气啃噬心脉的寒意,与记忆里蛇毒的灼热交织成新的酷刑。
此刻的痛胜过当年何止十倍。
她哆嗦着抬起右手,颤抖着并指如剑。
指尖带起的微蓝光芒昙花一现。
“天蛟……”声若蚊蝇的呼唤即刻引来了清越的剑鸣之音。
天蛟剑破窗而入时带起的气流掀起了床帘帷幕。
剑身流转的冰蓝光华急不可耐地与屋内肆意泛滥的黑雾激烈碰撞,翻滚几下便钉在了春花身旁。
春花苦笑一声,缓慢而轻柔地抚摸急得剑身巨颤的天蛟。
剑光映亮她脸上的血污,也将她眸底深处的癫狂与决意照得分明。
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平安结,喘着粗气战栗着把它系挂在了天蛟剑的剑柄。
好不容易完成了这个动作,她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软在了床褥里。
“不行……”
单听春花虚弱到了极点的声音,会叫人以为她要驾鹤西去了。
“还不行……”
「神经病吧你?!」
「你找死非得让我看着?!」
「童天骄那个疯婆子癫,你比她更癫——!!!」
「你们童氏一族是不是脑子都带点毛病啊!!!」
天蛟剑的声音与五百年前大相径庭。
春花其实还是很怀念她以前可爱的夹子音的。
不过现在的嗓音也挺好,听上去就像个大美女。
——暴走的大美女。
「都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鉴赏我的声音,我真想把你脑子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斤大便啊傻缺——!!!」
好了,从天蛟剑口不择言的谩骂中,春花体会到了她的焦急与关心。
口是心非,她还怪可爱的嘞。
「可爱你&#?&¥%@!——?」
啊,耳朵脏了。
春花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远离人间。
“天蛟……除非我死透了……否则……不准帮我……”
「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?!」
「你死了我也不会管你的!」
“还有……帮我给神龙……传个口信吧……”
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疼得快断气了。
「不干!」
“求你了,天蛟……是口信……又不是遗言……”
「…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?!」
春花的脸上浮现一抹奄奄一息的笑意。
“谢啦~”
那句道谢轻飘飘如同雪落凡尘。
不破不立,无死无生。
走向终局之前的每一步,都是未知结果的博弈。
说到底,他们就是一群没有退路的赌徒罢了。
有时候,就连春花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哪儿来的狗胆包天。
或许是……遗传?
天蛟剑被黑雾吞没的那一瞬,最后的蓝光如碎玉四溅。
春花栽倒在凌乱的床铺上。
“当啷”一声,那神器也随之直直堕地,整把剑的光泽都如退潮般迅速黯淡。
春花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透进的日辉,嘴角大片的暗红无声地洇湿了身下的床铺,染血的指尖苍白而无力地垂落在床沿。
——早知道找个不会有人来的地方就好了……
——或者能洗把脸也行啊……
——这副鬼样子……会把豆豆和童大哥他们吓坏的吧……
——唉……失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