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郊,树林。
薄雾弥散,鸟兽皆寂,唯有尹仲深一脚浅一脚的声音回荡在空中。
他捂着胸口,踉踉跄跄地往御剑山庄的方向赶去,脑子里还不停思考着刚才的画面。
主人,咬人,血……
“血蟒……”脑海中灵光乍现,童心那异于常人的举动忽然有了答案,尹仲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,“那傻子跟血蟒有关?”
胸膛猛烈的撕裂痛令他无法集中精神,他的头昏昏沉沉,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地游离。
“二爷?”恍惚中,尹仲听见有人在唤他。
这声音是……
他抬头,见来人果然是春花。
“你怎么会在这儿?”尹仲手撑着树干,喘着粗气问道。
没由来的,看见尹仲这副鬼样子,春花心里一紧,沉着脸快步上前扶住他。
“怎么又伤成这样?”春花皱眉道,“这样子了还想盘问我啊?”
“我……”尹仲缓了口气道,“我不是要盘问你……”
也不知怎么回事,每次尹仲碰见春花,气势总会莫名其妙矮一截。
“你看见天雪他们了是吗?”春花叹气,知道这事是铁定瞒不住了。
春花出了御剑山庄就朝龙泽山庄的方向奔去。没成想和尹仲撞在了一起。
哎……早知如此刚刚应该躲着,不该一时心软出来找不自在……现在还得解释,麻烦得很……
“你……”尹仲似是有些不满,“你跟天雪一起瞒着我……我们?”
“怎么,你不高兴啊?”春花没理睬尹仲的怒意,也一点儿都不怕他生气,“都伤成这样了,先治伤吧你。”她强硬地把尹仲搀扶着坐在了一棵树下。
这伤看着还真骇人……
春花是第二次见到尹仲的旧伤,这鲜血淋漓的样子,直把她看得五官都揪在了一起。
“上次给你的药还在不在啊?”春花也就是随口一问,她手都要伸向腰间的针药包了,却见尹仲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他自己的后腰处。
“啊?”春花诧异地眨眨眼,试探着将手伸到尹仲指向的衣间摸了两下,还真让她找到了一瓶金疮药——居然真的是上次她给他的那瓶药。
“你还没用完啊?”春花难以置信地打开瓶塞看了看,“还随身带着?”
不晓得是因为疼还是虚弱的关系,尹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阖上眼睛,闭目养神。
春花瘪瘪嘴,用手巾为他清理伤痕,小心且轻柔地给他上了药。
这手巾还是天雪送她的那块呢,便宜他了。
过了一会儿,尹仲觉得自己终于缓过劲来了,他张口想说什么,却被春花抢了话头。
“我的确认识童家兄弟。”春花收拾着自己的手巾,自顾自道,“我也的确帮着天雪瞒着你和庄主。”她拉起尹仲的手,将药瓶交还给他,“但是二爷,血如意被偷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,我当日也是真的被无辜卷入其中的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有一说一,血如意这件事春花必须撇清关系,那么贵重的东西要是尹仲找她索赔,把十个她卖了都赔不起……
要是他一个不高兴跑衙门去报官把她抓进牢里了,她岂不是太冤了……
想了想,春花又补充道:“我哥更是什么都不知道,您可别迁怒于他哦……他这么多年对御剑山庄都是忠心耿耿的……我什么都不敢跟他说,都是瞒着他的……”
虽然可能用处不大,但春花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哥哥铁风往外摘一摘关系……至少如果后面庄主要追究责任的话,铁风能稍微少受一些牵连。
见春花这副委屈巴巴、期期艾艾的表情,尹仲真是被气笑了。
明明是她欺瞒在先,他一没严刑逼供,二没恐吓施压,一个字没说反而好像是他欺负了她。
“在你眼里,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吗?”尹仲低声道。
“呃……”春花讪讪道,“我做错了事,心虚嘛……”
尹仲这回真笑出了声。
她现在倒是老实。
“尹二爷,”春花讨好道,“您伤得那么重,还是先歇一歇吧,我送您回御剑山庄。”
“你送我回去?”尹仲低头看了看自己。他现在身子虚得很,还不是很想动弹。
“是啊。”
答应得快,但要春花直接把尹仲扛回去也不现实。
一来尹仲这伤,扛回去牵扯伤口怕是要流血而亡了;二来那样岂不是暴露了她自己真实的轻功水平?
春花转了转眼珠子,有了主意:“你等我一会儿哈。”
她起身脚步飞快地朝来时的路跑去。
尹仲坐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。
一炷香的功夫,他就听闻杂草被倾轧的声音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。
春花满面红光地跑了回来,身前还推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木板车。
“噔噔噔”地推着车,春花来到了尹仲的面前,双眼亮闪闪地望着他,露出很期待的表情。
她方才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这个倒在路牙子旁的破车,一直在想象坐上去是个什么感觉。
尹仲:……
春花见尹仲沉默,忍不住用下巴虚空怼了怼板车示意他。
——看看,看看这个板车,二爷,我不信你两眼空空~
尹仲狠狠闭了闭眼睛,一咬牙朝春花伸出了手。
紫石街上,四面一片安静,唯有木轮子碾过青石板,伴随着春花轻快的脚步,发出有规律的挤压声。
头顶是朗朗星河,脚下是回家的路。
晚秋的风凉飕飕的,江南的深夜湿寒,吹得久了也冻得慌。
不过春花和尹仲的身体一向强健,火力旺得很,一点儿都不会有受凉的顾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