视野中忽然出现一只骨节修长的手,指甲也修剪得干净。
任晞月略模糊的视线看清,是有人在拿纸巾给她。
抬眼,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。
仔细看,任晞月才注意到他眼角下有颗很淡的泪痣,点缀在白得冷淡的眼尾下,平时都不怎么看得出来。
谢凛穿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,站姿放松,他很高,任晞月仰头时明显感觉到。
谢凛看她这脸蛋红红的模样,干脆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,好笑道:“怎么,见到我脸红了?”
男生头发恣意清爽,可能是出来时刚洗过头,坐过来时带着很淡的柠檬青草的味道。
任晞月接过他手上的纸,随意擦了擦眼睛,本来觉得“谢凛真是个好人啊”的想法被及时掐灭。
果然,谢凛嘴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。
长睫覆盖的眼底很快褪去那点情绪,她眼睛下面还交叠着一点快干涸的泪痕。
任晞月稍微偏过头去,很固执地不想让他瞧见,说:“少自恋了,看不出来我跑步跑的?”
“哦。”谢凛状似思索般看向她,片刻后道:“跑了多久啊这是?跑得脸通红。”
任晞月:“我闲来无事练习长跑,不可以吗?”
谢凛点点头:“行。”
任晞月喝了口水,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记得他家的方向好像也不在这边吧。
任晞月没想到就在自家巷子周边跑步,也能碰上谢凛。果然是哪儿都有他,阴魂不散。
谢凛说:“我闲来无事在附近散步。”
她垂着眼,额头忽然被人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。
任晞月头往后仰,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给你注入一点好运。”谢凛道。
任晞月怀疑这家伙就是闲来无事在逗她。
谢凛:“你别不信啊。我运气很好的,分一点给你,你也会像我一样好运的。”
任晞月:“谢凛,你三岁半吧?”
被人质疑岁数,谢凛也不恼,变魔术般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个类似于小布袋的东西,薄薄的。
递给任晞月。
任晞月:“这是?”
“护身符。”谢凛说,“这个给你,它会让你运气变好的,克服所有的困难,你就不用愁眉苦脸的了。”
任晞月低头看了眼,这个所谓的“护身符”大概两根手指的宽度,薄薄的一片,正反面都有繁复的花纹和字符,缀着金色的丝线系带。
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。
任晞月接过来,“好迷信。”
这年头了,还信什么护身符。
谢凛说:“我这是信念的力量好不好?”
“要是觉得没有用的话,就还回来啊。”
说着就要去扯。
任晞月当然护住不给,“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?”
幼儿园的林睿小朋友都知道这一点。
如果他在的话,肯定会拉长了语调,学着大人的模样,一字一顿地说:“不可以哦,我们老师讲过的,送给朋友的东西,就不能要回去了哦!不可以反悔哟!”
任晞月突然就想到了那个画面,同时还有林睿幼稚的声音,手上跟谢凛拉着那枚小小的护身符,没忍住笑了出来。
周末假期,张珣骑自行车出来买零食,结果在奶茶店付好钱等待的间隙,就看见前面商店前长椅边的两人,手上不知道在拉拉扯扯什么东西,看起来心情好像都还不错的样子。
这几天的事情发展有点过于戏剧化,对张珣来说稍微有点儿冲击。
不是,他们两个,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啊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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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季向的事情,任晞月跟林薇冷战了好几天。
林薇知道任晞月的倔脾气,也知道劝说没什么作用,只能让她自己想通。
所以这段时间,母女关系一直没有得到缓和。
任晞月深有体会,血缘亲情这种关系有时候很微妙,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人有时候反而是伤害自己最深的那一个。
她可以像一只小刺猬般用锋利尖锐的刺将自己包裹起来,筑起一道厚厚的屏障,不轻易向别人敞开,别人也走不进来。这道安全屏障会将她保护得很好,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,而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,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。
她可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同时也可以自得其乐。
可是林薇不一样。
从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开始,任晞月就已经跟她有羁绊了,脐带将她们紧密联系在一起,依靠着林薇,任晞月才能得以生存。
她给了她生命。
这种原始的深刻的关系,毋庸置疑是恩赐,有时却也会成为枷锁,挣扎不开,逃离不掉。
或许林薇也是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的。
任晞月的反抗没有任何作用,改变不了事情将会运行发生的轨迹。
最终还是她做出妥协。
元旦假期,放一天的假。
林薇告诉她,要一起出去吃顿饭。
任晞月明知故问:“和谁?”
林薇说:“你季叔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