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中年女人拎着绿网兜的西瓜,“小月,走,去阿姨家玩?”
任晞月:“不用了,谢谢阿姨。”
她话不多,只是站在那里,谈不上腼腆拘束,但也不热情。
当年林薇算是那帮同龄人出挑的,学习成绩好,努力考上大学,凭自己的本事闯出去,后来又嫁给城里有钱人。现在突然回来,大家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点小道消息,毕竟小地方藏不住秘密,只是不说罢了。
任晞月的爸爸妈妈离婚了。
林薇和任柯是大学同学,两个人是从校园到婚纱的爱情,感情一直不错。任柯家境好,长相好,对林薇也细致体贴,挑不出错,能嫁给任柯,林薇一直以来觉得这是自己最大的幸运。任柯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,工作能力强,一路晋升,本该前途坦荡,谁知公司陷入财务危机,任柯又去赌博,欠下巨额债务,一直在逃。林薇也受到牵连丢了工作,为了尽可能减少损失不拖累妻女,任柯果断选择离婚。
他清楚自己犯的事,如果被抓到进去了,下半辈子可能就在里面度过了。
任晞月记得那天,她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,家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,好多辆车子,有人举着涂鸦牌子,上面写着“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”诸如此类的标语。
白色墙壁上也用红色粗线笔写了一些骂人的很难听的话。
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。
林薇神色憔悴,一向爱漂亮的她头发有些凌乱,看见任晞月后把她抱在怀里,“不怕,月月不怕。”
第一次,任晞月在沉稳干练的母亲身上感受到了恐惧失措的情绪。明明自己在发抖,还要安慰她。
林薇不喜欢她一直想要逃离的布满很多不美好回忆的浔城,但最终她还要回到这里,并且还要把自己的女儿也带回去。
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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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任晞月没有什么要搭话的意思,那些老太太不再围着她讲话,摇着扇子去广场的休闲器材上慢悠悠地转动手臂。
“这小孩长得跟她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那鼻子那眼睛哟。”
“不太爱讲话,还生疏得很。”
“听说是在外面犯了事,才回来避难的。”
“可不是,那丫头也是命苦,这个时候离婚,一个人还养一个女儿。”
“小点声,这话可不能乱讲。”
说是小点声音,但那讲话声任晞月还是听见了。就和刚才打招呼时一样,任晞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看起来就像摆了一张臭脸,谁都不想搭理。
她看那群小孩在玩无人机。
轮到林睿操控遥控器,小飞机越飞越高,位置也偏,林睿一顿操作,最后那辆灰色的小飞机停在了一棵歪脖子大树上,很不巧,挂住了。
“哇!你赔,你赔我的飞机!”小飞机的主人是个小男孩,他两只手擦着眼睛开始哭起来。
林睿支支吾吾: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你……你就是故意的!”他推搡林睿,“大家都不要跟他玩了。”
林睿被推得往后踉跄,任晞月在后面扶住他,“不就是一个破飞机,赔你就是了。”
“这是我爸爸从澳洲给我买回来的,生日礼物,我要一模一样的那只。”
任晞月:“……”
还澳洲。他可能连澳大利亚是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都不知道。
“别哭了。”任晞月被吵得烦,“我帮你拿下来。”
看了眼林睿,任晞月补充道:“我是林睿的姐姐,把飞机拿回来后,你们不许再欺负他了。”
任晞月没打算跟一帮小屁孩讲道理,径直走向远处的那棵树。
这棵树实在是高大,目测生长了几十个年头了,葱郁茂盛的树叶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颜色,知了一声一声地聒噪个不停。
远比刚才看起来要粗壮高大。
任晞月蹦跳了几下,才堪堪够到它下面的叶子。
她仰着头,估算着爬树拿飞机的可行性。
试了一下,她的臂力不允许。
“你到底行不行啊?”
“骗子,骗子,还说你能拿!”
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飞机,小飞机回不来惹……你赔,你赔我的小飞机!”
旁边的居民楼一楼的窗户突然打开,里面探出来一个白色背心的老大爷,手里摇着蒲扇,屋里边黄梅戏咿咿呀呀的唱调传出来。
老大爷语气不是很好:“谁家的小孩,吵什么吵?”
任晞月忽然想到什么,手掌搭在额头边,在阳光下眯起眼打量这棵树,歪脖子树枝桠伸展,树叶层叠,顶端靠近筒子楼的楼层。
或许能从屋里够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