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并不是不信任他,而是怕他陷入这混乱的漩涡无法抽身。
沈黎想起那只见过一面的傅旻,想起那在大街小巷听到的童谣,又想起朝毅侯年轻执拗的脸庞。
子礼哥哥需要一个能和傅旻对抗的谋士,他想,而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入场时机。
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。
盛夏的夜晚,沈黎被骤然降下的雨声吵醒,他睁开眼,看到偏殿的窗户开了,雨潲了进来,他起床下地关上窗户,转头一看,那书房中仍然亮着灯。
沈黎想了想,往那亮着光的地方走去,然后他动作一顿。
“子礼哥哥!”
闻煜明趴在书桌上,手边的茶盏倒在奏章之上,水把墨晕开。
沈黎快步跑到闻煜明身边,伸手去探他的脉搏,脉搏显示无碍,只是过于劳累,他又担心自己医术不准,准备唤银桂去叫宫医,却不想手被反握住。
“没事的,”闻煜明睁开了眼睛,眼白有不少红血丝,“我只是有点困了。”
“困就去睡!身为一国之君总得先保住自身,”沈黎看着那被水晕开的奏章,焦急道,“南方遭水灾,你这个时候要是熬坏了身体倒下就是给天户司为所欲为的机会,百姓就更遭殃了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手腕一紧,闻煜明眉头皱紧看着他。
沈黎才反应过来,自己这话……很像是干涉越澧内政。
他抿了抿唇,子礼哥哥会不会误会他偷偷看了奏章或者……
“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卜卦了?”
诶?
沈黎茫然地看向闻煜明,闻煜明一脸严肃,伸手要去撸他的袖子:“沈黎,我说过什么?不许再做卜卦或者动用天道法力,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?!”
沈黎哭笑不得,他按住闻煜明的手:“没有,真没有子礼哥哥!”
眼见闻煜明不信,他便自己将袖子撸上去给闻煜明看:“你看嘛,真没有。”
闻煜明给沈黎带上的臂环卡扣特殊,一旦打开就再也不能严丝无缝地合上,就是防着沈黎不听话偷偷摘下来去用天道法力。
见闻煜明松了口气,沈黎才解释道:“这是我从成阳入境越澧后,沿途所见推测出来的,就和之前预测澧阳城水患一样,不是靠的卜算。”
然后他笑着问道:“子礼哥哥,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偷看奏章呢。”
闻煜明闻言,伸手推过来旁边的奏章:“可以随便看,只要不动用天道法力就行。”
子礼哥哥还是信任他的,沈黎想,他只是怕自己使用天道法力。
于是他探身要去拿那些奏章,却低头发现了闻煜明那压在奏章下的纸。
上面是一些数和地点。
“这是……”沈黎睁大了眼睛,“天时演算?”
难怪闻煜明会如此的累,他竟然身为一国之君在亲自演算天时。
“母亲教过我一些天时演算之术,”闻煜明按了按眉心,“天户司是母亲一手创建,用的也是母亲教的推演方法,但是他们这些年的演算总是不准,他们推脱于越澧没有天机使,导致山河社稷大阵变动效果无法获知所得的偏差,所以这次我亲自推算。”
闻煜明冷笑一声:“他们大概不知道我也会推演,推演出来的结果和他们年初递交的结果相差甚远。”
沈黎听着闻煜明说,又翻看了几个奏本,说道:“他们能算准,但是呈报上来的不准,对吗?”
这些人每次报灾的时间都刚好,而且是南边的每个地方都在报灾,闻煜明开了几次国库下放赈灾粮,天户司负责押送,路上总会遇到突然发灾的情况,而每次都恰好会冲走一些粮食。
就好像这运粮的路线是踩着那发灾地走的,简直不知道是运的是粮还是灾星。
更重要的是,最近的灾情影响到了越澧的矿物开采和运输,缺少粮食供给,矿工和矿侍无法果腹,更遑论干活了。
“他们在贪墨灾粮,”沈黎缓缓道,“买粮的时候有比计司监督,他们想动手就只能是运粮的时候,他们既然贪的是粮食,肯定是要趁南方各地遭灾的节骨眼上高价倒卖出去,在买卖还没开始之前,或许可以查查可以存储粮食的地方。”
闻煜明若有所思:“存储粮食的地方……”
沈黎试探地说道:“子礼哥哥,要不我卜一卦……”
“不行。”闻煜明立刻瞪了他一眼。
沈黎还想努力一把:“你看,我卜一卦就能知道他们把贪下来的粮食藏在哪儿了,找到就能立刻把赈灾粮发给百姓,这样效率高一点嘛。”
闻煜明看着他,仍然坚定地说两个字——“不行”。
沈黎这才不情不愿地伸手拉过越澧的舆图:“那我大概画几个地方出来,子礼哥哥你去查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