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焕一脸莫名,却看沈黎对他眨了眨眼:“我没别的意思,就是提醒你,如果你要去见君上,小心‘天降甘霖’。”
闻焕觉得这人在故弄玄虚,也拉不下脸来问他什么叫“天降甘霖”,只对他行了个抱拳礼便离开了。
沈黎收起龟甲,笑着叹气:“真是有礼貌又单纯的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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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头高升,时间已到中午时分。
闻焕站在乾阳殿口,看着自己肩头的那一抹白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就在他从乾阳殿门口的台阶拾级而上的时候,一坨鸟屎从天而降,在这一刹那他便理解了那人含笑说的“天降甘霖”什么意思。
可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回去换衣服了。
如今的闻焕脑子里回放着那人笑眯眯的样子,心里默念了一遍“天机阁来的果然都不是好人”。
银桂从殿内出来,对闻焕细声道:“朝毅侯久等了,君上宣您进去。”
闻焕对银桂道谢,看了眼自己的肩膀,只能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走了进去。
他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:“见过君上。”
越澧君王坐在那金木椅子上,低头看着奏章,说了句:“起来吧,确定了是天机使?”
闻焕起身,躬身道:“只能确定他确实手执天机使令,但并未见到天机阁的赴任文书。”
“所以说,”君王的声音淡淡的,“不确定这人到底是天机阁以天机使之名派来查刘寅死因,还是来接刘寅的班的?”
闻焕方才被那个天机使三言两语给牵着走,完全忘记了要问他要文书或者试探其来这的目的,是他办事不力。
他的手攥了攥,再次跪地:“是臣下办事不力,臣下这就去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
君王将笔搁置在笔架之上,合上奏本,看着跪地的少年侯爷,说道:“这个天机使的心机显然比你强,你试不出来的。”
这方面确实一直是闻焕欠缺的,君上如今说了这话,是在叙述事实,可闻焕心里却有些内疚。
君上如今可用之人本就不多,又一直待他不薄,他却不能像李清明之流那样拿捏人心,让天户司在朝中政务上一家独大。
闻焕的手攥紧——他又让君上失望了。
君王却仿若未觉,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闻焕问道:“既然没试探出来,那就说说你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。”
闻焕在心里回想了一下自己和那人相处时的情景,那人眉目温润,待人和善,暂时看起来好像还……
他眼睛瞥到自己肩头,那抹白色顿时刺入眼帘。
于是他便咬着牙说道:“看起来君子端方,但实际上……”
他说了一半又卡了壳,实际上什么呢?
那人也提醒自己了,是自己没抹开面子再问人家,所以遭了此次的“天降甘霖”。
于是他便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,恨恨道:“实际上算卦还挺准的,并且,似乎很擅长揣摩人心。”
闻焕自觉对那人点评还算公正,不吹也不黑,绝对的实话实说。
却不想君王听到他说“算卦挺准”后,长久地没有出声。
闻焕觉得奇怪,他偷偷抬头,却看到君上再次摊开了奏章,声音冷淡地下令:“那就先晾他几天,你派人将天机处的令槽看好了,若是被入了槽,那就再杀一个天机使。”
闻焕眼皮一颤,上一个天机使是不得不杀,可这个天机使……
他虽然不喜欢那人,可那人若仅是因为天机令入槽就丢了性命的话……
等等,闻焕觉得不对,为什么自己还为那人着想起来?明明不过是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啊?
但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,于是他小心地问道:“晾他几天?什么都不做吗?”
“对,”那王座上的君主说道,“什么都不做,看好了就行。不用苛待,以免落了话柄。合适的时候,给他点自由,放长线,看看这个鱼要做什么。”
闻焕想起离开前那人的问题,没忍住问道:“那您不见见他吗?”
连名字什么的都不问吗?
君主抬眼,眯起眼看向他:“你何时这么多话了?”
那视线太过冰冷,闻焕急忙低头:“是,臣下这就去办。”
看着闻焕离开的身影,那皇位之上的人再次放下笔,摸了摸自己的胸口。
有什么好见的呢,君主漠然地想,如果不是那个人,谁来越澧做天机使又有什么关系呢?
如今天机处令槽已空,那就让它一直空下去好了。
他等不来想要的人,那天机处也别想等来人。
除了那个人,谁想来越澧当天机使,那他就得有死在这里的觉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