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动作被闻煜明看在眼里,他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白天的小楼没有人,沈黎翻箱倒柜找出来了金疮药,伸手小心地把闻煜明的袖子拉上去,果然那里擦破了,他将药小心地抹到伤口上,又悉心地包扎好,然后松了一口气,准备起身将药放回原位,却不想闻煜明那刚被包扎好的手一抬,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。
沈黎的眼皮一颤,他看向闻煜明,笑了下:“子礼哥哥,怎么了?”
闻煜明稍稍用力,沈黎不得不往前靠了一下,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上传来温热的触感。
闻煜明摸着沈黎的眼睛,说道:“你为什么难过?”
沈黎浑身一震,他侧头躲开闻煜明的手指,低声说道:“没有。”
闻煜明看着他良久,小孩已经不愿意看他了,他将手缓缓松开。
沈黎顿了顿,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。
他将那上药用的工具一一收好,闻煜明看着他的动作,缓缓开口:“不用出任务,上课也只去打一晃,然后就来这里逃课,你以前也逃课,但都是去我那里,可现在却来静息园也不愿意去找我,沈黎,你在躲我,对吗?”
沈黎将药放回药柜,他站在药柜之前,看着黄花梨柜子上那些精美的花纹,没有回答。
闻煜明站起身,走到他身后几尺的恰当位置停下,他算了算日子,六月二十,还有两个多月,沈黎就要十三岁了,这个阶段的小孩如同雨后的春笋般疯长,几个月前原先只到他胸口的小孩现在明显高了一些。
“沈黎,”闻煜明的手指捻动了一下,“如果我做错了什么,你总得让我知道,给我解释的机会。”
沈黎摇了摇头:“没有,子礼哥哥,你没有做错什么,只是……我现在在调整状态。”
闻煜明不解:“调整状态?”
沈黎闭了闭眼,他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,但却不敢转过身,因为他知道,子礼哥哥已经看出来他的难过。
沈黎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:“我得调整到,子礼哥哥没有来时的状态。”
闻煜明没有来的时候,沈黎就是这样过来的。
白天没有课和任务就在静息园待着,那里有很多很多的树,观察每一片叶脉的纹路能让他度过这独处的白日;等到万物复苏后,新的植物会破土而出,那些小虫子会出来活动,冬眠的小动物会在林子里跑来跑去,南飞的鸟儿会回归树梢。
于是静息园就会热闹起来,沈黎就会满足于这样的热闹。
秋天到来,那些动物和昆虫会相继离开或者为冬眠作准备,到了冬日一切又归于寂静。
原本冬日的白天是难捱的,但年底各种考核和任务会纷至沓来,沈黎便会离开静息园,走入人群之中。
接着便是过年,然后又一年春天的万物复苏。
这本是他已经习惯了的四季轮回,可后来子礼哥哥来了。
闻煜明的到来为沈黎的四季注入了他从未体会过的生气。
但是现在——
“子礼哥哥,”这次没有烟花的干扰,沈黎清晰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,“你快离开天机阁了吧?”
因为子礼哥哥要离开了,所以他就必须要慢慢戒断由闻煜明给他带来的生气,要为重回之前那样的日子中做准备。
一开始很难,沈黎只能慢慢习惯。
坚持一天不去找闻煜明、坚持两天、坚持七天……
从上一次到今天,沈黎终于能独自捱过没有闻煜明的十一天。
今后,他还要捱过很多很多这样的日子。
果然是这样。
闻煜明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他伸出手,捉住沈黎的肩膀,将他转过来,小孩的眼角有些红。
闻煜明将沈黎落在耳边的头发塞到耳后,露出了左耳耳垂上的红色小痣。
他问:“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?”
“十五那天,霍瑶、李少君,他们都不是和我们‘偶遇’的吧?”
沈黎一向很擅长从蛛丝马迹进行分析。
在那天晚上一向不喜外出的子礼哥哥很干脆地答应同他下山,两人又接连遇到玉华公主、成阳少君,后来子礼哥哥和李少君密谈,再结合他虽然上了歧阳山,却从来没有准备成为天机阁弟子、甚至不想了解有关天机阁弟子考核、任务的事可以看出,他从来就没有准备在歧阳山上待一辈子。
哪怕歧阳山能给他最安全的庇护。
因为闻煜明从来不是贪生怕死,为求生而在世间苟活之人。
他是一国少君。
沈黎抬头,他现在的眼睛有些发酸,能感觉到湿意在眼底聚集,但他不能哭,子礼哥哥有要去做的事,子礼哥哥当然有离开的自由。
可还是好难受。
闻煜明伸手摸了摸沈黎的眼角,这动作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已的开关,带着温热的液体落到他的手指上,沈黎绷了很久的情绪顷刻之间崩塌。
还不到十三岁的小孩骤然抱住了闻煜明的腰,沈黎终于忍不住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:“子礼哥哥,你不要走……不要走好不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