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了抬下巴,闻煜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不远处一个鎏金小坛子放在那里。
“那个是?”
“是天机阁最好的外伤神药,”沈黎小声说道,“一般只有阁主和少阁主才能用,十年才能炼出这么一小坛,刚才蒋小夫子送过来,他没说是谁让送的,但应该只有少阁主有,只有少阁主会送。”
闻煜明没想到都这样了,景寒辰在沈黎心中竟然还是这么好的形象。
他没忍住反问道:“怎么就确定一定是他呢?”
沈黎有些犹豫道:“以前少阁主送过……”
“以前?”闻煜明眯起眼,“你不是说以前没有罚得这么狠过吗?”
他想起来之前蒋晦那意味不明带过一句的“那年”。
“哎呀,”沈黎不太想说,他回避闻煜明的目光,含混道,“就偶尔也会有受伤嘛,你信我呀子礼哥哥,少阁主真的就是面冷心热,他人很好的。”
闻煜明简直要气笑了:“人很好让人打你成这样?还让你关禁闭的第一天就受这鞭刑?”
得,车轱辘话又回来了。
沈黎有些无奈,他看着那鎏金的小坛子,说道:“因为少阁主知道,比起皮肉伤,我更怕的是禁闭。”
这句话将闻煜明的怒火骤然打断,他有些愕然:“什么?”
比起给□□造成巨大疼痛的鞭刑,为什么会怕只是被关在屋子这件事?
沈黎垂眸:“因为比起疼痛,我更怕的,是一个人,只有我一个人。”
这句话触动了闻煜明心底的一根弦,让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。
闻煜明沉默了,沈黎又把视线放在他身上,伸手又要往子礼哥哥手底下钻,闻煜明又攥住了他。
闻煜明不再问沈黎惩罚相关,而是问道:“你后悔吗?”
沈黎愣了下,然后用脑袋蹭了蹭闻煜明的手,说道:“后悔什么呀,这次秋盘把黄成发彻底扳倒,为若良镇的百姓除去一个大毒瘤,而且阁里还给了我甲等评分,这对后面的年终考综合评定很有利的!”
看着沈黎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,闻煜明的喉结上下滚动。
他不信聪颖的沈黎不明白他问话的意思。
他问的明明是“仅仅因为想要他开心而带他下山,结果受罚”这件事后不后悔,但沈黎却丝毫没有提及。
沈黎为什么要回避?
答案显而易见。
沈黎不想他因为自己的事有负罪感。
就像他明明不喜欢霜娘、十分生气霜娘差点对他动手这件事,但他仍然会理智分析,认为霜娘是囿于她的出身环境和经历,不能分析到更深的利弊所致。所以那时候沈黎就算心里生气,却也是对来送苹果的霜娘笑着找理由推拒。
闻煜明闭了闭眼。
这个孩子啊……他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一直站在别人的角度为别人考虑?
他自己呢?
他自己的利益、自己的感受呢?
沈黎感觉到攥着他的手慢慢收紧,他歪着头看向闻煜明,乖巧得像一只好奇又克制的小猫咪。
“沈黎,”闻煜明深深地看着他,“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、或者想要得到的东西吗?”
这句话让沈黎骤然愣住。
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句话。
他想要什么。
沈黎脸上的笑渐渐变成迷茫。
他想要什么呢?
他想要下山玩,不止是下歧阳山,还想走出东章,到其他各个国家游历,去看太阳从汀渚的海岸边升起,看良怀的水稻成熟,看越山分割玉华和越澧,看澧水和玉江穿过一整个东章大陆。
但同时他怕孤独,很怕。
他怕一个人在世间踽踽独行,所有和他有交集的人都不过是生命的过客,最终都要面对分离的未来。
他想有个人,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。
沈黎的目光和闻煜明的目光对上。
他张了张口——
他想要子礼哥哥留下来,陪他一起。
可这句话到嘴边转了个弯,变成了——
“子礼哥哥,我想要你给我取个字,在我十六岁的时候。”
今年他十二岁,离十六岁还有四年。
沈黎舍不得让闻煜明陪他困在歧阳山一辈子,他只敢在心里偷偷想——
要是能霸占子礼哥哥四年,他也知足了。
闻煜明伸出手,轻轻摸了摸小孩带着期盼的眼睛,用他最轻柔的语调应道: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