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老板的酒屋和竹白镇距离很远,林沧却只用了不到半个夜晚。
夜深人静,青年赶到竹白镇,找到钟怀仁所在的客栈,猛地推开了钟怀仁的房门。
“救他。”林沧哑声说道,“什么报酬,都可以。”
青年呼吸急促,形容狼狈。夜风把他的发丝吹得凌乱,墨黑的发丝沾在汗湿的侧脸,可他怀中的那人却被强大的灵力包围,直到钟怀仁披上外袍,答应给林渊把脉,林沧才收回了灵力。
“他是你的兄长?”钟怀仁忍不住多问了一嘴。
林沧闻言微顿,黑眸中涌起一片复杂的柔软。
“他是……”
他是累赘。
林渊躺在床上,忽然想道。
不能继续躺下去了,再这样下去,还怎么跟林沧去魔界。
脑袋沉得像灌了铅,林渊撑着床沿,勉强坐了起来。
他本想趁学徒睡着,溜出去找到林沧,可惜床板不配合,随着他的动作,发出了一道刺耳的“吱嘎”声。
学徒猛地惊起,抬起了脑袋。
“你醒了?”学徒又惊又喜,端起药碗,“你等一下,我去给你热药!”
林渊闻言,眼珠一转,点了点头,笑眯眯地说了声“多谢”。
“师父吃饭去了,快躺下,我马上叫师父过来给你把脉!”学徒刚迈出房门,忽然回头,大声叮嘱道。
“好。”林渊准备穿鞋的脚一顿,不着痕迹地收回脚,在学徒催促的眼神中,乖乖躺回了床上。
学徒体贴地为他关紧了门。
然而学徒前脚刚走,林渊立刻坐了起来。
由于动作过大,头脑传来一阵眩晕。
“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。”
林渊嘟囔了一句,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,披上外衫,扶着墙壁,缓缓走到门边,把耳朵贴到了门上。
一片静寂。
很好,看来已经走远了。
林渊松了口气,推开房门,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客栈。
片刻之后,钟怀仁跟着热好药的学徒,急匆匆走进房间。
看到空荡荡的床铺,两人同时呆住了。
“刚刚,刚刚还在这里的啊……”学徒喃喃道。
-
林渊不知道钟怀仁心中产生了多大的负罪感,此刻的他,正缓慢地向霍君生的墓挪去。
林沧应该在那边。
林渊再次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,如今的他,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。
可他也不敢太过逞强,万一再陷入昏迷,林沧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。
于是林渊走走停停,过了许久,终于来到了霍君生的墓地。
方方正正的墓碑,碑前摆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香炉,几根香烛端正地插在香炉之中,玲珑的香炉上雕着灵族的彩绘。
也不知林沧从哪找来的灵界的香炉,连林渊都已经很久没见过灵界的东西了。
香烛安静地燃烧着,光可鉴人的银盘中盛着霍君生爱吃的各色糕点。
林沧却不在附近。
林渊没有急着去找林沧,而是垂下眼帘,在半人高的碑前站定,深深作了一揖。
“师兄,我来看你了。”
林渊低声说道。
“趁他不在,正好偷偷跟你说几句话。其实,我也是小沧子啊,师兄,你惊不惊讶。”
“上次在茶楼,很抱歉,我隐瞒了身份。”
“但那句话,是真的。师兄,我一直很想你。”
“曾经的那个我应该已经跟你说了不少话吧,不过有些话,我知道他肯定不好意思说……”
“那我索性替他说了吧,连带着我的那一份。”
“师兄,你是林沧最好的朋友。你和师娘,都是林沧最重要的家人。”
“师兄,不瞒你说,小沧子活不了几年啦,很快就会去找你们的。”
“你的事情,我真的很抱歉……到时候,我绝对打不还手,骂不还口。”
“但是我们一家人,你、我,还有师娘,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,好吗。”
林渊说着说着忽然笑了,却又抬手抹了抹眼角。
指尖沾上了一抹红色。
眼前的黑雾也隐隐泛着暗红的色泽。
林渊后知后觉地发现,不知何时开始,他的视野里血雾悄然降下,已然笼罩了暗淡的世界。
林渊愣了一下,眨了眨眼睛,确认黑雾真的变红之后,忽然想到了什么,唇角上扬,竟显得有些愉悦。
“师兄,说来惭愧,我是为了救赎自己才回来的。灵族失去心脏,本不该活下来,这一切,都因为我濒死时许的那个‘愿’。师兄,你说,如今我的身体每况愈下……是不是意味着,我就要成功了啊。”
失明也好,昏迷也罢,他的身体好像的确越来越差了。没有道理地每况愈下,仿佛随时就要枯竭。
但是,如果这能证明他的确在救赎林沧,他的“愿”正在逐步实现的话……
那么,等林沧不再感到绝望,能够好好地活过这几年的时候,他就会立刻死掉吧。
想通这件事后,林渊忽然弯起了眼睛。
“太好了。”
林渊轻轻摸了摸霍君生的墓碑。
“看来这个愿望,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