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兄死了。
师兄死了师兄死了师兄死了……
林渊怔怔地看着林沧怀里的霍君生,脑袋一片空白,唯有一个声音反复提醒他师兄的死讯,仿佛空谷回响。
林渊张了张嘴,却咽喉发紧,什么话也没说出来,好像中了蛇毒,颈项僵直,窒息麻木。
霍君生的指甲嵌入林沧的肩窝,淋漓的鲜血顺着霍君生的手指,淌过手掌,最终汇聚在青白色的掌根,“啪嗒”一声落在地上。
麻痹的头脑忽然清醒,纷乱的思绪席卷了林渊。
怎么会这样。
与上一世完全不同。
这次尾随而来的,竟是白鸽都无法追踪的,隐匿行踪的妖族。
师兄遇害。
妖族不知所踪。
目前为止,除了火烧医馆,妖族并未亲手伤害任何一个百姓。
而是躲在暗处,伺机而动。
“大家不要分散,妖族能够隐藏行踪,随时可能突袭!”宁泉宗三师兄满脸严肃,叮嘱宁泉宗的灵修,安排好后,快步走向林沧,关切道,“林公子节哀,妖……”
一道锋利的弧光突兀地闪过,堪堪划过宁泉宗三师兄的侧脸,几缕头发削落,三师兄的表情变了。
“抱歉,我来处理。”林渊说着,越过三师兄,向林沧走去。
刚熄灭的弧光骤然亮起,与林渊的眉心仅有一寸距离,仿佛林渊再往前踏出一步,就会贯穿他的头颅。
林渊却好似看不见那道弧光,往前踏了一步。
一丝鲜血,从林渊的眉心渗了出来。
那道弧光好像被鲜血烫到了一般,乍然熄灭一瞬,但又执拗地亮起,阻止林渊往前走。
林渊反而加快了脚步。
弧光节节后退,林沧唰地抬起眼帘,紧紧抱着霍君生的尸体,愤怒地看向林渊。
“别过来。”林沧警告道。
青年眼中布满血丝,颊边肌肉抽搐,下唇咬破,鲜血殷红。
林渊不语,三步并做两步,俯下身子,攥住了林沧的手。
弧光闪烁,反应不及,划破了林渊的侧脸,留下一道细细的伤痕,渗出了细密的血珠。
滚落的血珠刺到了林沧的眼睛,弧光明明暗暗,最终“啪”的一声,灭了。
林沧一手紧紧抱着霍君生的尸体,一手被林渊攥着,脑袋无力地垂下,仿佛被抽干了灵魂,满眼空洞。
“林沧。”
林渊低声唤道。
“师兄死了。”
林沧咽下一口血气,低哑道。
“那就为他复仇。”
林渊压下翻涌的杀意,森然道。
“是我害的。”
林沧答非所问。
林渊咬了一下后槽牙。
他就知道,会是这种结果。
上一世,钟怀仁在他面前死去,竹白镇化为火海,是他坠入深渊踏空的第一步。他无法告诉林沧上一世的惨烈,更不会将霍君生的死与前世的惨状放在天平的两端衡量……无论是霍君生,还是竹白镇,都不该平白无故地死去。
如今的他,想明白了一件事。
错的不是林沧。
而是那些贪得无厌的妖族。
得不到心脏就滥杀无辜。
林渊攥着林沧的手用力,抬高,强硬地令他舒展肩膀。另一只手则不容置疑地扳住林沧的下颌,迫使青年抬起头来,与他对视。
林沧空茫的眼神逐渐定格在林渊脸上。
向来漫不经心的俊雅男子头一次在林沧面前敛起了笑容,鸦青色的眸子酝酿风暴,杀意浸润眼角眉梢,颊边的血珠滚落最后一丝雅致,只剩下凶狠的……疯狂。
“师兄说了,”林渊手指用力,语气极重,“不要绝望啊。”
林沧恍惚觉得下颌要被林渊捏得错位,但这种痛感却与霍君生钳住他肩头的感觉完全不同。林渊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,带着一股子疯劲儿,陌生,却又理所应当,仿佛本来就该这样。
林渊松开林沧的下颌,攥住霍君生的手腕,猛地将嵌入林沧肩窝的手指拔了出来。
鲜血喷涌。
林渊面无表情地撕下一片衣袖,为林沧包扎伤口。
林沧默然不语,任由林渊给他包扎,明明浑身浸透疯狂的杀意,但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的。
“站起来,为师兄复仇。”林渊包扎结束,直起身子,居高临下看着林沧。
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却直击灵魂。
林沧缓缓放下了霍君生的尸首。
“为师兄复仇。”
沙哑的声音摩擦撕裂的咽喉,林沧却恍若未觉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-
宁泉宗的灵修扑灭了医馆的大火。
除了钟怀仁和他的学徒,其余百姓都被疏散,回到家中,关门闭户。
白鸽三五成群,绕着镇子逡巡,随时警惕妖族偷袭。
医馆以及周围的房屋一片狼藉,断壁残垣,烧死的树木如同焦黑的枯手,纵横的枝杈指向空中。
“嘬嘬嘬”的声音忽然传来,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声,林渊转头,看到钟怀仁的学徒正在医馆废墟周围打转,焦急地呼唤着什么。
“真是奇怪,就算是着火,旺福也没栓绳,肯定能跑出来啊。”学徒回到钟怀仁身边,说道。
“莫急,走,我们去找找。”钟怀仁在另一名学徒的搀扶下起身,向医馆的废墟走去。
“当心倒塌。”宁泉宗的三师兄提醒道。
钟怀仁答应一声,在两名学徒的搀扶下走进废墟,烟灰呛得钟怀仁频频咳嗽,钟怀仁捂住嘴巴,看着毕生的心血付之一炬,心中一阵凄凉。
不过幸好他们还活着。
钟怀仁想起霍君生,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。
“旺福!”一名学徒忽然指着废墟中的一处,惊呼道。
只见瓦砾之间,一只焦黑的大狗静静地躺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