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丑老头子,你比谁都要丑!”
只江初阳与苏溪年道,“沈老前辈当心,此人不好对付。”
沈清河回过头,嘴刚一张,右耳畔猛吹来风声,五指像要插进眼睛,自旋头颅逆时一转,另一道掌力已到左耳,那一声也就没出来。
下盘一沉,一掌攻其腰腹,方兆海反应却甚快,稍见他低身,双手去势已变,竖挡胸前,同时稍退半步,和他赤掌相交,两股真气激荡,一时谁也没余力再说话。
阿笙知这姓方的了得,正色道,“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,沈爷爷是来帮咱们的,请你们让他安心打架,先不要跟他吵架。”
她自幼和爷爷走南闯北,见惯人脸色,若非不能忍之羞辱,甚会审时度势,一来人小嘴儿甜,二来有几分道理,众人倒不好再不饶人,讪讪道,“他不吵人,谁也不去先吵他。”
心道,这丑老头子是来帮她师徒俩,却没帮我们一说,不过他若能把方兆海打死也不错。剩一个不会武功的越青天,实在不足为惧。
沈清河这时心中却大急,在他一生中,再没有比斗嘴更重要之事,一路憋了许久,到此人多时候,心中早已想了七八句应对,可恨被这家伙缠身,不能立刻吐露。
但他先能轻易抽越兴海一巴掌,大有出其不意之功,真要一气将他制住绝非易事。
他究竟年岁长了,那习武也与念书一般,不思不用则荒,他多少年来都隐居着,比不得越兴海十年一刻不敢松懈,背着深仇大恨,独一人创立苍霞,明里暗里多少苦功?
未露全力已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,近几月从越青天处又得便宜,更不可同日而语。
连交数招之后,三僧二道彼此一望,都十分惊讶,那沈清河昔年也曾与越家渊源颇深,避开两排烈掌,更忍不住道,“……‘蟾来渤海’——臭不要脸,原来你偷了越无涯这小贼的须弥十二式!”
越兴海呵一声,“那是我恩师武功,何来偷窃?你敢辱骂我师父!”
“那又怎么啦,他要在我跟前,我还要抽他!姓越的老贼,你刻的那是什么——”
“你找死!”越兴海忽遇此人横插一脚,胡搅蛮缠,对他师父还满口不敬,哪还有半分涵养?运势一去,翻腕拉拳,又如蛇行草丛,足下飞梭,这一来沈清河只对两招便道,这小子使的不全是越无涯的武功。
他知越无涯这路功法不过一大式、十二小式,看似招式简单,实则静显于内,气充肌体,动显于外,点化千钧,只要领会其中奥秘,功力倍增,一式便可变化无穷,制敌千招。
但因其中运气转势极难,习得之人若内力不济反受其害,他鲜少传人,连亲生儿子当年也还不过习得两式。
越兴海有其劲深力猛,却弃其至简,招式练得甚快,刁钻圆滑不说,一招招掏心取肺、斩喉挖眼,也未免太过歹毒了。
“小子,你这式‘日转须弥’,越无涯说什么鸿鹄之姿,旭日之光,芒照万丈,我看你使的全是枭蛇鬼怪,乌漆墨黑,缩手缩脚。”
“你还有心指点我招式么,好得很,你再指点这招!”
此功越兴海昔日连门槛都未摸着,能在短短几月习至几小式,那也是日夜钻磨之功,论单打独斗已是绝顶高手之列。不过他情知那或许还不是他小师弟敌手,眼看满门被杀,期约将近,为求快将其与自习蛇掌融汇。许因其蛇掌也是以越家心法为基,后观摩众蛇之习性练得,这彼此竟不矛盾,各扬所长,反自成一派,比先时还更进一层。
他急杀此人,招招都强劲,二人流转到栏边,碰着人瞧热闹,他伸手便抓人手足、脸颈来挡,沈清河嘴里不饶,实进招已不如先前,还要变招退让,这一来化解甚险,不是被擦一把肩头,便是险掏肚子。
众人看越兴海狠毒,这丑老头子心还比他好些,恨不得亲身上阵,无奈被关,只得大骂前者。
他们这般痛骂越兴海不为所动,那沈清河偏还不怕死,听人说话便惦记着还嘴,阿笙又急叫道,“沈爷爷,你别一心二用啦,你快把师父弄醒!不然就先把我们放出来!”
众人连声道,“是,是,你快把我们弄出来。”
沈清河如何脱得了身?正在图谋,忽听人喊道,“……二哥!”
心下微动,侧头一看,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花闪闪影子——那乔五、吴志抽刃便砍,此人身法却也甚快,双足一分,各踢胸腹,把地上素的一搂就要跑。
“——越先生,是那臭小子!”那紫青二人亦叫。
岂不就是一见季千里就叫着“是我的”那小六?
此时他倒不嚷嚷了,只欲悄将人捞走。
沈清河急欲前去,忽然后背一凉,双足未落,便急忙腾空一翻,如鲤跃龙门,幸得这机智一变,越兴海一掌只擦中他后背,也觉他掌气火辣辣地催着背,气息微一滞,喉间含着一口腥气。
那越兴海嗤笑一声,又一跃追上花影。
对方被逼停连接三招,已感吃力,越兴海分手别掌,齐击他肩头,一时起如举鼎,落似分砖,蛇掌释出龙威,那少年单手如何能敌?中了一掌,一口血喷出,还不肯放人,越兴海一下冷笑,正要乘势杀他,后方又一阵劲风飘来,心头十分不快,不得已又迎接上去。
二人劈手之间,都接不得季千里,那少年趁势要去抱人,二人又沉地一踏,齐齐踢去,那少年只得翻钻来战,嚷嚷道,“快先让我把他放起来!”
“哼,你杀我几个丫头,又坏我大事,还敢跟我抢人?”
“她们把我的人弄不见,又把我的脚弄不见,我还没找你算账呢!”
沈清河看他二人交上手,自去救那还在下落的人,闻言忍不住多嘴,“什么你的人,臭不要脸!”又引得二人拳脚。
念越兴海在那小六之上,分大半心神去抵挡,刚一避开,手肘已挨了一刀,一下鲜血直涌。
疼得他声音又低几分,“臭小子,你也是个不要脸的!你这是什么刀,利得很啊!”
“沈爷爷,快别说了,快救千里!”
沈清河低头一瞥,那季千里半死一般,教三人接龙般抛来抛去,离落地已只差一丈,虽不至于丧命,怕也要摔个鼻青脸肿。
想这一摔,那小子醒来不得损他几句?哼哼着奔去,但一动念,那小六又劈来一刀,“哼,那是我宗主打的——你给我走开!”越兴海也是见缝就钻,三人都想去,又都不让人家去。
沈清河分身不得,心头不可谓不急,把个洞府匆匆一扫,叫道:“喂那姓吴的小子,你快把人接住!”
吴志原本受伤倒地,被这顷刻变化弄得一脸呆相,忽闻人喊,正见天上掉下个人来,鬼使神差往前一扑,正巧把人托住。
“……五浊恶世……”季千里大汗淋漓,“六道众生……慧少障多……”
“……”吴志眨了眨眼,还没反应过来,小六已抽身而至,“还给我!”
他前脚一动,越兴海、沈清河又都紧追不放。
那青年晓得这三人任一个也难敌,一旦交手,周围风涌气颤,也恐被伤及,托着个人连滚带爬,在洞里乱奔。
数人瞠目结舌。
“阿弥陀佛,无名山庄一别,不想会成今日局面,惭愧,惭愧。”圆慧微张开眼,“越老施主有何指示,还请明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