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侍女颔首,“不是婢子,可这帮人自诩正派人士,仗着人多势众,趁机行轻薄之事,实在是……”
“兰儿!”先那侍女急着别她一眼,叫道,“当着老先生和公子,说这些做什么呀!该死的就那两个,里头可还有季公子的妹妹呢。”
“人家行不轨,姑娘何必替人害臊?”越东风道,“姑娘要我们信你,又露半藏半做什么。”
那侍女脸微一红,心道,公子是男人当然不怕害臊,不过这“替人害臊”几个字,倒有几分痛快。
“是,也不是什么大事儿,就是这正派中有两只臭虫,见婢子们被点了穴动不得,偷偷溜回来,想……幸好兰儿还能动弹,情急放信,越先生赶得也及时,救了婢子。”
“那他们可够心急的,多少只里回了这两只?”
那侍女一愣,点头笑,“大概是两三百只中的两只。”
越兴海接道,“虽不过两只,越某也不得不中途折返,才把那几个小鬼让给小师弟杀了。”
“有意思,方兄连妻儿都不顾,倒在意起两个姑娘的清白来。”越东风似笑非笑,“这一上一下为了避人耳目,颇费了番功夫罢。”
那又切中越兴海心事,目光微一寒,“小师弟,你光在这里说,可说不出人来。”
“我都不急,你急什么。”他这才把季千里一揽,“走罢。”
季千里耐着性子听了半晌,只想把季平沙生死去向问个明白,忽见他要走,忍不住道,“他们还没说……”
越东风道,“人家肯说的都说了。我们回林子看看。”
“可林子里没有平沙,也没有阿笙,苏大夫……”
“对啦,”他朝他一笑,“没见着尸首,可不就要去找活人。”
“活人?”
“是啊,要方兆海把几个和尚道士都杀了,那未免太抬举他。”
是这个道理——那侍女说他们有两三百人,又有什么三僧二道,越兴海和几个侍女真能把他们全都杀了?和上次一样,未见尸体,便或是人还活着!
季千里先见那带血玉玦,又见那些人死状骇人,五脏六腑俱焦灼,听他一言又似绝处逢生,心下稍宽,又道,“可他们怎会见死不救?”
“多半是自己留下的,那里有阵,并非全能走动。”
季千里又问,“那平沙……”
越东风微一勾唇,手上把他一握。他没法子接受了苏溪年牵着妹妹,“那这个……”
越东风这回瞥一眼玉玦,慢条斯理道,“可偷可抢,可遗可赠……嗯,偷抢是方兆海老本行,不过那就撞上了,别的么……”
“……”越兴海就在身后不远,忍不住插话,“小师弟,你是明白人,这话可太惹人误会,那灵玉膏可不是师兄偷抢的。”
他不说话季千里还能当他不存在,闻言道,“和你偷抢有什么分别?”
“季公子这话可就有失公道了,越某一不曾偷摸去樊家拿,二不曾押了人家的公子让人来换,何来偷抢?”
“……”
越东风见他吃瘪,微一笑,“不问自取才为贼,我可问了。”
季千里点头,不想再在此做文章。
只不由得想到,灵玉膏,又是灵玉膏……
和当日拿灵玉膏去诱惑平沙一样,和当日平沙诱他们去也是一样——招数虽老,却次次管用,还是冲他们来的。
他知不管是不是紧要关头,在这人脸上是瞧不出的。那时江凤吟险杀季苏二人,自己恨不得什么都答应,他却把他拉着转身就走,后来他问他是不是笃定能把人救下?他老实说不能。季千里一阵后怕,说大概不是他妹妹的缘故,他才一点儿也不紧张,他笑道,小师父还跟我分这些,那救不下来也没法子么,平白紧张。他道他连紧张也懒得,实懒到家,不过道理却没错。
道理却没错,还是和当日一般,平沙只要没有性命之忧,便是好事,眼下担心感慨也无用,不如思想清楚,也有防备。
随他飘飞出去,但见四下依旧漆黑,灯笼所到照出方寸路径,依旧都只有风雾花林,思量着道,“即便如此,石林也没见着……活人,是不是也该去别处找?”
越东风倒也老实道,“这么大群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,去别处哪里找呢?”
季千里心里一动,凑到他耳边,“难不成他们跟我们一样,中了什么毒烟昏倒?”
他暗笑他呆,不知越兴海功力今非昔比,不管他多么低声,此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但看他打起精神来猜测,亦和他交头接耳,“苏无是要是被点儿毒烟就迷倒,那他也早二十年就该死啦。”
这对季千里算得一个安慰。
又听他道,“也没有屋子能容下两三百人。”
“那岂不无处可去,”季千里皱眉,“还能上天不成?”
越东风笑看他一眼。
“不是吧……难道他们也像我们,跑到地下去了?”季千里瞪大眼,“可方才那个洞里好像走到头了啊。”
“那个洞走到头了,老鼠却最爱打洞,多一两个怕也不稀奇。”越东风淡哼一声,“那群哑巴难道全夜里过来?”
“哎呀呀——”那越兴海又拖长音道,“小师弟会猜越某一向知道,没想季公子直觉也准得可怕。”
季千里一听他说话便厌烦,这时却还是一喜:说中了。平沙若真和他们在一起,别人或许见死不救,苏溪年总不会。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你要找的是我们,总把别人关起来做什么?”
“啧,越某不如季公子,不知何来把人关起一说……”越兴海微一顿,“不过越某知道,地下毕竟是死人去处,活人若待太久……”
越青天这才插话,“汇儿,你知道我要什么。”
季千里更瞪他一眼,“不行。”
这时已入得石林几丈,越东风落了地,“小师父有话还不如跟我说,跟他们浪费唇舌做什么。”
脚下便是第一具尸体,季千里便默了。
众女依次从后跟来,皆一阵惊诧,“当真死了……”
地上那人瞪着两眼,靠柱瘫坐着,便如先见,浑身血点斑斑,流得人都干瘪。
“似是铁钉似的暗器……”
季千里默默瞧了几个,也听到她们疑问,心道,假如不是她们,那会是谁?
把灯笼一提,四下照了片刻,忽然怪道,这些人身上血都流干了,按说该遍地都是,可地上怎么没有多少?
这死状莫名让他想到了江凤吟,心中蓦地一动,“那个小六也还活着,是不是他干的?”
“他如今怕是焦头烂额,哪有闲心去取不相干的血,”越东风弯下腰,正看那柱身,“何况刀都没来得及拔,这人……嗯,这杀人的,要么快得就在一瞬,要么就是把他们吓傻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