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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 福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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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前他绝无机会来此。他打黑铁桥过得对岸,心道,这些路师父都曾走过。

又走片刻,路径微高,松木掩得涛声微弱,薄雾中藤蔓纠缠,一阵鸟语花香,一块三丈方圆的石台上立着两个美貌侍女,一见他便道,“越先生。”

因那铁桥悬空,多数侍女过它不得,师祖又喜静,他只派了两个身手好的留下随时听吩咐。

往西是条石头小道,山石隆洞,寻常府宅里的假山假石也似,不过更壮大许多;往东几步便是他老人家住处,光看越家别处宅院,也可知那木院从前雅致非凡,而今早破落得不该住人了,又……住来亦多有不便,师祖却不肯搬去别处,他欲找人修缮,他老人家也不许。

再后是片小山林……

看她们也知他老人家在西洞,越兴海瞥眼院子,石桌上竟烫起了一壶酒,飘着醇香,周遭围了三两只玉杯,问道,“烫好了?”

“刚好呢。”一个道,“老先生不肯喝药,还要喝酒,劝了也不听,太也不把身子当回事了。”

“难得他老人家好兴致,给我罢。”

“婢子来伺候……”

“傻丫头,我伺候师祖那是福分。”

他托盘钻入石道,随地势几个蜿蜒,很快到了间石室前,停在拐角,“师祖,酒已好,兴海给您端来?”

“进来罢。”

这嗓音亦老态毕露,似从胸口拉出,带着兽类般的低沉,是太多年不曾说话的缘故。越兴海应一声是,这才跨过。

那石室不大,靠内一壁丈宽石架,从前大概摆书摆物,如今都空置着,其余除一张屏风,一套桌椅,墙上两幅画,一盏油灯,别无他物了。

一走进去,便见那老人坐在屏风前,望着石架旁的一幅新画。

画中线简墨快,落下个老僧,衣衫褴褛,蹲于松下,支竹扬刀,顿挫显然,正是六祖斫竹图。

越兴海放下杯壶,“无论看多少回,都不能不为师祖墨宝折服,一进此间禅机顿生。”

老人已到古稀之年。

和任何这年纪的老人一般,皱纹满面、须发皆白,多年囚禁又让他比寻常老人更瘦小,但他梳洗干净,一身月白衫从容儒雅,绝非当日刚被找着时的疯癫老者了。他对这恭维无动于衷,但看来也绝不傲慢,仿佛并不怀疑什么,也并非要说服什么,当他目光移来,眼皮皱纹加深,便如看着孩子似的平和。

“你道顿悟?”

老实说在救回老人之前,越兴海对越家老小了解并不甚多,小师弟还能见着,这位老主人却几乎从不下行。

只听师父说,除了小师弟,别人他并不欢喜见。

被救出后,他也时常独坐,他对他没什么话说,独谈孙儿会多说几句。今日果真是知道人要到了,兴致不错。

和他相处些时,他也知慧能“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”的偈语令其脱颖成六祖,然他所见不同,“南宗祖师这一偈语听来精妙,但兴海是个武人,倒更信步步为营、节节攀升。兴海愚昧,听闻南宗祖师不识一字,也不知其有何所长。”

老人唇角朝上动了一动,“你这一问也与神秀弟子无差,神秀却道他有‘无师之智’,方‘深悟上乘’,自谦不如。”

越兴海颔首,“佛法精深,兴海只知皮毛,在师祖面前闹笑话了。”

忽然他好像听见什么声音,极其细微,似隔着墙壁滚落了一粒石子,他敏锐地望向一处,石室内一目了然,那声音也再听不见。

老人更浑然不觉,手微一动,托杯而起。

屋内忽起嗦嗦声,越兴海立刻要给他斟酒,他拇指一抬,盖在杯口。

“你见过汇儿了。”

“是,方才匆匆见了一面,”他是按捺不住,想着先见一面,听他转话自精神一震,“时辰未到,兴海让美酒佳人好生招待着,也使了点儿无伤大雅的小手段……半个时辰后,师祖便能见到小师弟。不过那几个小子贪玩误事,他也把人搅得到处都是,怕来的不如先前多了。那林中到了夜间,怕他们更过不得,我也派人去接了。”

其实他心中以为直言时地最好,但郑家一事始末,已知师祖爱和小师弟打哑谜,想来也是二人相处之道,那也无妨。

怪只怪那几个少年给人家可乘之机。

“该来的总会来。”老人唇角又一动,“他这是有了童心,随他去罢。”

越兴海道一声是,“少年贪玩也是寻常,就是也太傲气了。当日那般好的时机,他却拱手让给别人,又劳师祖费心神。”

他斟酌着师祖实在想见人家,没说“任性胡闹”。老人也不在意,“他独不喜我们给的东西。家里金子都堆烂了,他不要,世人吹嘘得不得了的武功,他也不要……”

越兴海垂首听着。

“到处是追兵,他带着一身伤拖着我躲到一个山洞,那时连个寻常大人都能把他杀了,我说他若后悔废功,大可求我告知越无涯的上乘心法,不必如此狼狈。咳咳……呵,他却说那也不过如此,他连从前学过的也都要忘了,让我爱给谁便给谁——”

“他喜欢忘了,他虽爱说大话,却也还能办到,是不是……呵,也不知像谁,”到此他摇头一叹,“这些年我头一回见他受伤,还是从护国寺回来……”

越兴海心道,这是说小师弟亦有无师之智,于己他是不信,唯独这话倒也没什么好说。

听老人那话微有惋惜,顺道,“小师弟是越家血脉,天赋异禀,方能这般神通。要说护国寺那事,赵经纶连他一根手指也比不过,受伤多半跟那小和尚脱不了干系。”

“……小和尚,咳咳,他当日见了我,还当我是他那老虎……”他似也觉有趣,“听说百兽不伤他,这一点儿和他祖母很像。”

“是都这般说,然他终究是个男子,兴海看他,论相貌还不如那秦姓女子,为人更无知幼稚,耽于梦想,连他……自更不能与师祖母相提并论。小师弟却不知怎么把他看得那般重,上回——那还是兴海误会他时,他就为他坠了马,兴海险些酿成大错……”

越兴海又把方才所见略说一遍,沉吟道:“听说他们如今闹着要成亲,师祖,我只有些担心,他当真会听我们……”

老人又一笑。

“傻孩子,人不过是人,自有致命之处。”

倘若不听他声音,那神态和意味不得不说和他孙儿有几分相似,只似多了一丝悲悯,“你又怎会以为,他是为小和尚送死……”

越兴海素来不理会情情爱爱,只觉男子汉沉迷风花雪月算不得好事,何况是他越家唯一血脉,闻此言好生不解,然老人说完喉间再度拉开一阵低啸,他缓缓抬手掩唇,石室中嗦嗦声响登时连片。

越兴海忙道,“此间终究阴寒,不好久坐,不如兴海扶您上……”

“再待会儿。”老人靠回椅中,“你的伤如何了?”

“师祖费心,一点儿小伤已无大碍。”

越兴海抬手捂颈,微露几分狠戾,但听老人刚说完他那无所不能的孩子,又有些惭愧,“兴海今日定谨慎……”

“越先生!”

室外忽地传来女子急声,“您快来……青儿姐姐来了,那孩子坏事……公子,公子他们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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