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瞧,那我们就悄悄走掉。”
他说的这串季千里每一句都无法反驳,想若只他们两个,龙潭虎穴也不可怕,总之他是生死都不跟他分开——若真是他的手,他也一样要缠着他答应为止。平沙好不容易脱险,他不想再把她拉进去,那现在就走、速去速回的确算是好法子。
唯独有一点儿……
“可我怕她又像当时,看我们不见,一着急冲动就被别人哄去了。”
越东风笑了笑,“那小师父只好先哄哄她,别让她被别人哄去好了。”
“我们要这么走了,怎么哄啊?”
次日午时,扬州苏宅的气氛有些阴沉。
厅里坐了个身着短褐的信客,喝两杯茶的功夫,已被那少女盘问了二十句不止。
“他们长什么样?”
“住在哪里?”
“几时让你送的?”
“之后去哪儿?”
“有没有听出什么古怪?”
“是不是那个高个子逼他写的?”
“那他是不是不乐意他写?”
……诸如此类。
那信客只管送信,看这宅子富丽,那少女又生得俏丽,才跟进来,没想问个没完,实在忍受不住了,嘀咕道,“那是姑娘哥哥,又不是儿子,哪能管得这么宽呢。”
不轻不重刚好教季平沙听见,闹了个大红脸,“你懂什么,我担心他出事。”
“小人只是个送信的,是不懂,您那二哥虽看来不太晓事,您那大哥却从容得很。”
季平沙更恼,“……谁说他是我大哥!”
“不是您大哥是谁?”
“他……管他是谁,总不是我大哥。”
那信客道,“好,好,那也不关小人的事。您哥哥对小人没有多话说,要转告的也就在信里了。小人还有别的信送,这就告辞。”
起身作揖就要走。
季平沙诶一声,被苏溪年按了手,“有劳兄台。”
使个眼色,牡丹已把银子送去,那信客收了白银,心头也就畅快多了,又拜了两拜,“公子,您未来大哥二哥看来好得很,小人听他们大概是在扬州遇到什么麻烦,想出门透透气。”
苏溪年:“……”
他是想要个二哥,但还不想多个大哥。
等人一走,季平沙气鼓鼓把信一拍,“阿笙,我们也去!”
阿笙拍手,“好!好!千里和师父真是的,偷偷就跑了。”
“……”苏溪年暗怪二人好生狡猾,把两个丫头留给自己应对,“阿笙,亏你师父夸你聪明,怎么这时候一点儿眼力劲也没有?”
阿笙一下瞪大眼睛,“师父一直说我笨,何曾夸我聪明了?”
“做师父的,这些话当然不好意思当着你说。”苏溪年拍拍那信纸,上头郝然写着:平沙,二哥来了真州,平安勿念。前日酒楼那几个小孩子危险,你好好养伤,莫跟任何人走。安心,时日到二哥就来接你。字是工整楷体,和季千里字一模一样。摇头道,“不过你现在硬要凑上去,那就怨不得人家说你笨。”
季平沙别他一眼,他立刻道,“平儿,你别多心,我说阿笙呢。”
“平儿姐姐也说要去,怎么就光说我?”阿笙不乐意了,“师父悄悄走了,我们找他是关心,怎么还成没眼力了?”
“你是想着关心,也不想人家要不要?等你哪天也要成亲就知道了,要我能跑我也跑。”苏溪年又瞥一眼季平沙,“至于平儿,她和越兄不沾亲不带故,又不是他徒儿,体谅他做什么。”
一句话暂且按住了两人,不过后者听到成亲眼皮还是颤了颤。阿笙又道,“那万一他悄悄走了,去找方兆海了怎么办?”
“能怎么办,你能帮上忙?”
阿笙哑口无言:真有事儿师父还得救她。
“帮不上忙又怎么了,我是冲二哥、方兆海、灵玉膏去,没想着要帮他,也不必他来帮我。”季平沙终究有些不服。
苏溪年自知这个只能顺毛摸,微微笑道,“平儿,你哥哥清净惯的人,你也不想想他的难处?每日给人追来堵去,见人打打杀杀,如今好不容易避开几步,我们立刻追上去,那他就真成……”
他把那“你儿子”及时收住了,“怕又要跑了。”
牡丹立刻点头,“是啊平儿姑娘,越公子真想悄悄带季公子走,姑娘也找不着的。如今既特地送信回来,想来就是为让姑娘安心。”
阿笙道,“那倒是,师父总是一拍屁股便走,从不曾说自己去哪儿,这信必是千里的主意。”
季平沙只感再多说一句,自己就要成不体谅人、棒打鸳鸯的恶婆婆了,稍闭了会儿嘴。
苏溪年见差不多了,又道,“你放心,他俩同行,危险是不会有的,倒是他特意提到那几个孩子,他们回来之前,你可千万别听任何人胡说。”
季平沙恨他一眼,“我哪儿有那么蠢?还想耍我一次!”
那信次日稍晚又来,二人已又西去,说灵岩山很美,待过几日一起来看罢。往后又是今日到了醉翁亭,天有些冷了,不要着凉。如此这般,日日不断,语气和二哥就在身边说话无差,才按捺着没去找人。
她是没动,不过便在二人离去次日,燕凌等人也就前来问,当时信客未至,她比旁人着急百倍,没好气道,我怎么知道?吵一架。
没多久换人来,她收了信又道,那是我哥哥,关你什么事?怪人家把人逼走。又吵一架。
苏溪年既要安抚季平沙别忍不住跑了,更要提防有人别有用心,还要管着吵架,心道,但愿他俩事成之后,也别忘了我近来难过。
人家看季平沙恶霸霸地不让人找,不禁想兄妹俩是否故意串通,一个逃,一个挡,好偷偷去把事儿办了,也不再多费口舌,吵完自就去找。
江湖耳目众多,打听两个人算不得难事,何况这二人那般瞩目——越东风一人固然可以逍逍遥遥,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季千里,怕怎么也要落点儿痕迹;他俩又不是委屈自己的人。
这二人的确落了痕迹,只一发现了人就跑,谁也没法去问上两句。
众人又循迹猜测,先还听两人走了真州、灵岩,满以为果真还是要到老家金陵,谁知他们去江边打了个转,留下言语似嫌无聊,又转道滁州,此后更一路北上,向着淮安方向去了。
等真寻到淮安,行迹又已向东……
一连着七八日,都在游山玩水,哪像是去寻人取物?
弄得人家也跟着东奔西跑。
直到一日,这两人干脆人间蒸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