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不管,我就是丢了踩烂也不给他,让他改名儿……”
“……”
季千里无奈,“平沙,只我这么叫他,你不必叫的……”
他自觉谁也没帮,甚而拉着这人退到角落了,有点儿委屈他,他只兴致勃勃看兄妹俩争吵,忽然插了一句,“你放心,别人叫我我也不应。”
立刻又道,“平沙,你听,他也不跟你抢。”
季平沙哪里听得?只觉二哥向着别人,恨不得一掌把这人扇出十万八千丈,“我不管!二哥我们走!这就走!”
拉他不动——那也是头一回。她又昂着头,可怜巴巴地喊,“二哥……”
苏溪年瞧得不忍,“平儿,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,你还有我……”
“你给我滚!”
忽地有人啊地一声,“哎呀,牡丹姑娘晕啦!”
压根儿没人注意到牡丹是怎么晕倒的,看她脸颊通红,先惊慌了一阵,只怕她是伤没好,几人连忙把人扶在凳上,让两个侍女靠着。
苏溪年探过她脉搏,轻拍她脸,“牡丹?”
片刻她也就睁开眼,“公子?哎呀,你们怎么了。”
“我倒想问你怎么了,看人家吵几句,高兴得晕过去?你伤没好,原本不该跟来。”
“公子和平儿姑娘不也来了?奴婢还没那么娇弱。”牡丹把季越二人看一眼,又喜又羞,“原来奴婢那夜果真不曾多想,是贵小哥冤枉了我。”
“?”
“哦?”越东风来了兴趣,“姑娘想什么了?”
“奴婢当时就想,那样的日子,季公子怎么可能无端端来找越公子,果真不就是了……”
牡丹如了愿似的,自捧着脸,“只不知两个男子成亲,没有父母之命,也没有媒妁之言,那还要不要凤冠霞帔,八抬大轿,大宴宾客?若没有,那也太冷清了,若有,不知什么时候办,可要早些准备了,也不知要请哪些……”
她自说得高兴,也不看季平沙已是出离愤怒。
整个屋里只一个人顾她感受,打断道,“够了够了,再要如何准备,也不是此时此地。”苏溪年道,“大伙儿都还不曾用饭,还是先回府里去,如何?”
这倒没有异议。
这一行人出门也是浩浩荡荡的一队,苏溪年要跟季平沙并排,一个被抬一个被推,已是其貌不扬的一团,季平沙却不肯放开二哥的手,二哥却又紧拉着另一个人。前前后后又是侍女又是小厮,整个便似连体巨物般在长街挪动。
……还有匹马。
走出几步,越东风忽道,“忘了件事。”
回身朝方才客栈走去。
季千里下意识要跟,被季平沙拽住了,“二哥你不要去。”只好停在原地,眼看着他进屋。不多时见他出来,问道,“干什么去了?”
越东风笑了笑,“那个房间。”
“啊,要把它变成我们的?”
“是啊。你高不高兴?”
“高兴的。”
季平沙的磨牙声已咯吱咯吱响得所有人都听见。
季千里根本不管别人,拉起他手,边走边道,“上回你还没告诉我,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?”
“我有脑子,当然会有银子。”
“那我没有银子,岂不是没有脑子?不对。我有脑子,只是没有银子。”
“你有我就够了,还要银子做什么?”
季千里正要点头,季平沙重咳了声,大声道,“二哥,你的手还疼不疼?”
他又回过头,“早不疼了。”
“现在是不疼了,你不赶紧把它治好,耽误了怎么办?我才不像有的人,尽拉你走,也不关心你!”
“平沙,你误会他啦。他早说要给我治来着,你不要担心,听孙先生说,受伤不过半年都能治好。”
“孙妙应?”苏溪年插话。
“是他。苏大夫你也认得?”
“他从前找爹问过一阵医,我倒前不久才头一回见。”他笑了笑,“说来,他对二位还挺仗义。”
阿笙最爱听那些仗义之事,忙问,“怎么仗义啦?”
她是唯一不曾东拉西扯之人,谁说话也就跟到谁身边去听,这时也就跑到苏溪年身边,眼里放出光来,似只待一日那人落难,便要去报答。
季平沙也竖起耳朵。
苏溪年便说起那郑世允死后,郑雍和曾四处请人帮战,他把自己儿子说得百般无辜可怜,几家原本也不好袖手。这孙妙应却不知怎么得知了,写信来说自己当日就在场,亲眼见郑世允挑事,若无二位相救,他都险些命丧其手。
苏无是对此人印象不错,称其性情老实,悲天悯人,不会空口冤枉人,那江恒从前又极信任老伙计,派人稍一打听,原来孙妙应说的果真不假……恰好那时少林武当各都沉默,几家更加心安理得,顺水推舟,也就没理。
这事儿季平沙也听见,苏无是掐着她脖子时又提过一嘴,不过季千里当时全无意识,闻言喜道,“……原来是他和你爹爹帮我们说话了,难怪那时没人来找我们。你爹爹是好人,孙先生也是好人,还好救了他,是不是?”
回头看越东风。
他笑了笑,“他还活着?”
季平沙一愣,喂道,“你这个人,人家帮你出头,你要咒人死么!”
苏溪年却笑道,“嗯,他坏了人家的事,的确险遭杀身之祸,实在命大,又让人救了。可见傻人有傻福。”
“那就请他罢。”他笑着看季千里,“好不好?”
季平沙:“……”
牡丹暗自点点头。
季千里正也笑着要点头,季平沙又啊地一声打断,“二哥,你还记不记得……”只好又回头看,“记得什么?”
季平沙满脑子只是不想他又绕回那些不想听的话,情急一问,也不知要说什么,刚好握着他手,便拉起来甩了甩。
“嗯……从前你下山,我和老四还去山脚接你。你坐在轿子里,我们想挤上来,那些和尚都不让。那时你就伸出两只手来,让我和老四一人拉着——对了二哥,老四当真还活着?”
季千里点头,“还活着……不过是和那个……陆满归在一起……”
“啊?!”季平沙瞪大眼,“他不是要砍他的手掌?是被他抓了?!”
季千里摇头,苦脸道,“不是抓了,他不肯跟我走,要跟他走。他不记得我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装的!”季平沙下一刻笃定。
“真的?你怎么知道?”
季平沙也不知道,不过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这弟弟的人,哼了一声,“等我一见他就知。他就是看二哥见他少,老出坏主意骗你。”
季千里想了想,没说季无尘其实有心杀他。
嗯了一声,“那等你见了他,你再看看。”
“嗯!等把二哥的手治好,我们就去找他!”
季千里又点头,望着越东风,“手治好,我们先成……”
“二哥,”季平沙压根儿不给他说别的机会,“刚才问你的事,你还不记得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