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得江恒额头青筋直跳,“你还说我不为茹儿报仇,你这些举止才可笑至极!”
他也忘了江凤吟最爱同他作对,见他伤上加伤,歪地直喘粗气,讥道,“他不敢对老子耍什么花招,你有本事,怎不爬过去把他杀了!”
“你……”
“……是否耍弄花招一拆便穿,听上一句又何妨?”苏无是也是没了法子,疯子魔头加一个郑雍和,全都是麻烦,眼下苏溪年口还不能开,身不能动,难得平息片刻,万不能再打起来。
往袖口一摸,取出个锦盒,“老夫这里还有些伤药,趁此……”
“老贼,你现在……”
“别吵。”边如山冷冷道。
“……”
“瞧,瞧,”郑雍和登时叫道,“这公道真是魔头来主持了!滑天下之大……”
数人齐声:“住口!”
苏无是盒中还剩三粒药丸,向着江、边、越三人各自抛去,苏家几人见状也都奉出剩下药来,分给就近伤者。
武林中人受伤是家常便饭,各都带有伤药,又如何和苏家的比?边、越受之道谢,余下有不少人念及方才先帮江家出手,无颜去吃,被姑娘家小手塞来,不好拒绝,干笑着接过不动,唯独江恒看也不看,让那药丸掉地。
苏无是脸上无光,但道易身而处,他也不会大度到哪里,只好装没看见。
江初阳见此也不敢去捡,先到父亲身边言明分别后事。
当日江恒出门寻女,不好大张旗鼓,他做哥哥的还留在府中,不久爱女阿圆一气也离家出走,夫妇俩放心不下,也一路寻女,顺便打听妹妹消息。
没想二人都寻不见,已先听妹妹被杀,又悲又愤、披星戴月,今日方才赶来。还未入门,忽听一阵暴喝,正是那江凤吟狂性大发,登窗叫嚷要杀了苏家上下、又要杀了江恒众人云云,江初阳又急又忧,当下要先一步去。他与江凤吟只多年前一面之缘,知其与父亲不和,江家上下也只月茹一人得他心意,这时去拂他逆鳞,想夫人身怀六甲,便不要跟随了。但他二人素来恩爱,相离之际竟起了争执。
忽然之间,一个浑身是血的黄衫少女狼狈闯出,“让我去。”
那刻江初阳真极力抑制,才没把她杀死。
夫人费心血替她易容,又匆匆说几句月茹平日习惯给她,末了动了胎气,不得已耽误些时。他本怕她逃走,谁想这丫头果真抢了回来,不得不说有几分佩服。
再见此间死伤,父亲对苏家世叔神貌大异,不由得对传闻生出七八分动摇,“爹,她敢回来,难道真不是她杀的?那溪年……”
霎时一片静寂,一些人心道:多亏了药还没吃。便道,“初阳公子,这些事儿现在谁也闹不清啦!可她易作月茹姑娘模样回来,先是要借刀杀人。”
你一言我一语道出前事。
任刚来三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,季平沙先指认郑雍和、后者坦言拿灵玉膏引平沙来给月茹杀,后苏溪年亲口承认刺了月茹一剑。那江初阳更脸色发白,攥紧拳头,目光射向苏溪年。
只他二人都还在疗伤,也不睁眼来受一受这目光,众人又自添油加醋,说方才江盟主已决意放过小贱人,只可惜苏神医疑的也有理,苏小神医却又说他也不知……
“初阳公子,劳你将那位姑娘也抱来。”
江初阳回头一看,说话的是越东风,指的却是个伏在角落的少女。
此间死人众多,那少女无声无息,眼生得很,一时谁也没想起是谁。
直见她一身侍女打扮,身边木屑散落,面孔肿胀,不像今日被杀,江初阳才微动容,“……是那个服侍过茹儿的丫鬟?”
想来方才江越二人没个轻重,这丫鬟也受殃及,这屋里死人无数,她也毕竟不是江月茹,便是没了安身棺材也不曾被留意到。
江初阳正满腔怒火,见此人仿佛不曾听见是苏溪年刺了妹妹,自己有手有脚,却又不肯去抱那丫鬟,倒使唤上他了,斜指向苏溪年,“我方才却不知是他刺死了茹儿,既知如此,恐怕要他先解释一番。”
“这么简单的道理,还解释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“无非是刺的是死人还是活人——是一怒下真杀了人,还是个拖延时辰的障眼法罢了。嗯,在下知苏兄对美人最是温柔,怕就是自己被捅上几剑,也舍不得杀了你妹子。”
“……”
众人脸色又一变:这和苏无是方才是一个意思。素闻魔头诡计转得快,他刚把这郑家师徒俩弄得似乎不大对盘了,看他们杀不了他,又来给苏溪年伸冤了。怪的是他为贱人来,怎么先把她推上风口?
连季千里也呆呆把他望着,“那也不会是平沙……”
“你这般说,那便承认是贱人了?”乔五道,“那她冒死回来,费了这半天功夫,居然只是想借刀杀郑大侠?”
越东风笑一声。
“你笑什么!”
“兄台这话未免也太有意思。在下只猜不是苏兄,却没说那便是她,连兄台都嫌冒死回来杀个郑老爷子不值,她难道不知?”
乔五呸一声,“你害得我三哥人不像人,谁和你称兄道弟!”
“在下不知阁下名姓,总不能也学你们喂来喂去的。尊驾一脸大胡子,瞧着又比在下要老得多了,不叫你兄台,难道还要叫你贤弟?在下已有弟弟,对着你可叫不出口。”
“……”
越兴海怪道:他是师父师娘独子,何时多了个弟弟?“小师弟,你说不是苏小神医,言下之意也非季姑娘,难道还真成了月茹姑娘不成?如此打胡乱猜,可有些糊弄人了。”
“是啊,我看你们也都喜欢打胡乱猜,也就想猜几句。”
“……”
又有人道,“你光是乱猜,我们手里却有真凭实据,就说那丫鬟留下的绝笔画,那也就在棺材里,上头……”
越东风侧首瞥那人一眼,这回露出些兴味,自袖口抽出张纸,“兄台说这是她画的?”
那人大概也是为了那句兄台,亦呸一声。
只见那纸张几经周转皱起,其上正是幅画,线条也和那丫鬟年纪一般生涩,然可看得分明:上悬一个圆月,下点细密无垠白沙,当中微荡是为连绵海波,说是明月照耀千里白沙,谁也不会怀疑。
也不知他是何时拿去,但数人一见便道,“是了,怎么,你也要说她是别人指使?可惜无人信你!”
他们倒还记得季平沙说过,当然无人信她就是了。
“受人指使?兄台难道看不出,这位姑娘不识字?”
“我呸!说着画,偏又扯到识字,她一个穷苦丫鬟,不识字有什么稀奇!可她至少懂得是非黑白,知晓邪不胜正!”
众人连连点头,这里虽有大户人家,但不识字的大老粗也多的是,何况只是个买来的丫鬟?虽不能杀他,都呸他几声。
“不识字怎么啦,老子就不识。”
“你识得几个字,还不是恶鬼一个。”
“她一个穷苦丫鬟不识字当然不稀奇。”越东风道,“稀奇的是她不识字却熟记诗词,还知晓这是一个相隔千里外、与她毫不相干的门户中,一家四姐弟的名字。”
“难道在此之前,众位也都知晓?那季三姑娘可没拿你们当外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