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平沙一乐过后,见他目光又有些发毛,“你看什么?你看姓郑的才是真!”
江恒鼻腔一重,根本不去理郑雍和。
他是小瞧此人了。
也知他想趁魔头不在,先激兄妹二人过去杀了,好把这算盘打下去。但见季平沙拉着哥哥想退,冷笑道,“他这些卑鄙行径的确大出老夫所料,可刚才说得很清楚了,他就是有心杀茹儿,却如何做到?——当时屋里只有你们三个,不只边门主、越掌门这样说,连你俩也一样!那他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死茹儿?他又为什么还能让苏溪年去刺她一剑?难道他是会变化之术、能蛊惑人心的妖怪不成?”
季千里啊一声,“苏大夫真刺了江家姑娘?为什么?”
苏溪年没有作声。这正是季平沙再也想不明白的事,“他是……他……”
先前苏溪年一去便打她、冤枉她,她恨得咬牙切齿,就算自己要死,也要拉着他一起死。但生死间他又放她、被打断腿,又承认自己刺了江月茹,她又不想跟旁人一起去冤枉他。
可恨这事儿是真的!
季千里还把她看着,“平沙,怎么了?”
众人早道他卖傻,终于忍不住喝道,“你又不是聋子,没听他说怕这臭丫头被人冤枉,要还她一个清白!”
季千里道,“我是不是聋子,只刚才看他去了,没听你们说话。”
他一提越东风,不自禁把眼望窗外,心头忽然一滞:怎么好似没动静了?数人却道,这小子刚羞辱我们受伤倒地,现又威胁我们魔头在外,要我们住嘴,老子若再由着他羞辱,岂非教人笑话?
纷纷道,“你看什么?你以为有魔头就能扭曲作直?”
“他奶奶的,难道我们还怕他威胁?!”
“杀了老子也要说!”
“你们想说就说,我也想看他就看,不关你们的事。他不会杀你们,你们来来回回说这些也没意思,还不如好生养伤,省些力气。”
“……”
“他奶奶的,要你管!老子偏要说!”
季千里不理他们,见妹妹又是着急,又是恼怒,甚是为难模样,安慰道,“平沙,你不好说是不是?嗯,那以后你再告诉二哥,反正有些话一张嘴也扯不清。”
“……季公子,我是阿圆的爷爷不假,也是茹儿的爹爹。”江恒自下而上望着他,目中射出寒意,“你们就算救了她,她日后给你供牌就是,可一码归一码,你看你现在带不带得走她?”
这话……
季千里又将季平沙挡在身后。季平沙反将他一拦,“你威胁我二哥做什么?姓郑的诡计多端,你也把他绑起来问不就知道了?我说了江月茹那日怪得很,我本要走,是她硬把我留下!我是反手割了她一剑,可她一下就把剑夺走了,反剪了我的手!我根本就,就……”
她不知怎么更生气了,“后来我推她一掌,她是故意倒下去——恐怕是姓郑的给她下了毒,是了,你搜!他原本也给我——”
“你还要说中毒!你问苏家人,她若当真中了毒,难道他们是吃干饭的?”
边如山道,“无毒。”
季平沙怨恨他一眼,却又无从辩解。
苏无是一生不知经手多少奇毒怪病,有毒焉能逃过他双眼?
当日他一来,便已认定月茹并非中毒身亡,身上唯一一个致命伤便是胸前剑罢了,若非二人互相指认,说不清那剑出自谁手,怎会要个公道?
再心有不甘,一时也想不出反驳来,只凭一股直觉,始终认定凶手另有其人,“……那便是别的缘故,总之你要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江恒长出一口气,“老夫先没杀你们,自以为仁至义尽……你哥哥说得也对,来来回回说这些没意思。边门主,今日这其中总要死一个,是不是?至少有一个……”
边如山沉吟片刻。
指指季平沙,摇了摇头,又指着苏溪年,叹了一声。
亦不看郑雍和一眼。
季平沙恼道,“你什么意思?指来指去的,说了不是我们!说话啊你,你哑巴了!”
边如山一怒,宽袖扫过,“快走!”
霎时疾风扑面,兄妹二人如被无形大手齐推,连着倒退数丈。
一出门外,将将站稳,“砰”地一声,那门便从内合上!
“……”
郑雍和怒道,“她脱不了干系,你不趁机杀她,还放了他们!”
“住嘴!”江恒道,“你的账老夫自会跟你一笔笔算!”
兄妹俩对视一眼,那声音猛地一沉,“苏溪年,别的事不必再来回说了罢?那丫头拼了条命回来,大概杀人的真不是她,是也不是?”
另一个声音道,“是。”
“你的确捅穿了茹儿的心口,是也不是?”
那声一颤,“……是。”
“你知道,那一剑是会要她的命的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你要别人评理,是明知魔头听见会来,故意拖延时辰,让他来杀我们,是也不是?”
“老贼!”
那声沉默良久。
“……侄儿是想要公道,也是想等越兄来救平儿,但绝不会看着越兄杀大伙儿……侄儿想他也不会如此。她现在走了,那便够了。”
“好,好,你还信他。”那声连笑两下,凄厉苍凉,“你看看茹儿,看看今日死的武林同道,你可无辜?”
这次只默了片刻,“他们为维护侄儿而死……侄儿最不无辜。”
“嗯,你爹说你若杀了茹儿,就要亲手杀你,可我可怜他,你自己选罢!”
季平沙这才浑身一颤,扑到门边,“喂,你让他选什么!”
那门如被从内焊住,竟纹丝不动。她这才大感不妙,砸门喊道,“开门!开门!姓江的,你就这样急着杀人?那也不该问他,是该找姓郑的!开门!”
见没人理会,她大喊道,“姓苏的,你给我开门,你不是很能说,怎么一到此事便由人欺负?你这样不明不白,姓郑的心头偷笑呢!你又要说为了我吗——什么叫怕我受冤枉,我没有杀她呀!我真的只是推了她一把!你还是不信我,我不领你的情!你开门!”
连砸数下,屋里却出奇安静,衬得一道剑出鞘声清脆至极,接着铁剑坠地,在石面两轮弹跳,又撞出了两记回音。
里头终于传来一声苦笑,“傻丫头,你没杀茹儿,我是信你的……我一开始就知道……”
季平沙一愣,愈加推拉着门,“那……那……那你怎么非要去刺她一剑!你一开始说信我,我就是死也不会说你刺了她!你快给我开门!”
“我实在对不起茹儿……”
“这些话也不必再说!”江恒厉声道。
他们听到有人握住了剑。
“喂,喂……”季平沙见他们油盐不进,越急越气,用力踢门,恨不得破门砸开,“苏溪年,你这样我以后也不会理你!”
这时却有人忽然拉着她跑,回头一看,竟是季千里。
“二哥?你别拉我走!”
“平沙,他们不会理我们了,你忘了越公子?他大概没有听见,我们去告诉他,他不会看苏大夫去死的!”
季平沙一瞬喜道,“是!”
兄妹俩匆匆跃下台阶,拐过墙角,季平沙还嫌慢,喊道,“喂,你,你快去救救他!”
但真要拿剑抹脖子,何其快哉?
刚一踏入院,那剑又已撞地一响。
那似乎是从谁手里无力脱落了,一瞬间屋里静若坟墓。
季平沙僵在当场,怔怔道,“……他死了!”
季千里也呆呆望着院里,“……他去哪儿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