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圆面有得色,“遇见我也不怕……嗯,你把耳朵凑过来。”
季千里微俯下.身,“干什么?”
“我姓江!”小丫头忽然一把抱住他脖子,软乎乎贴到耳边,悄声道,“你想找我,到江苏常州一问江家,人家就知道啦。哼,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!”
后一句松开手,故意说得大声,大概是要报人小瞧之仇。
而后小圆身子往下一纵,蹦蹦跳跳出了门。
眼看她远走,越东风悠悠叹道,“我算明白了,小师父专招小丫头。”
季千里朝他笑,既见话尽,又道,“好了,我们也走罢。”
朝空流微一颔首。
这回空流倒没话多说,但随二人出门、上马,众僧也陆续出来,排了一大队,俨然是要朝同一方道去。
越东风挑眉,“老和尚发的誓,这么快就不作数了?”
老和尚微叹,“江家小施主孤身在外,难免几位长辈担忧,说不得要护送她一程。老衲想只要不去郑家,也不算违誓。”
“……”
他俩彼此一望,自不愿再被跟来,催着流云先走。
正黄昏,道上已是金风斜阳。
二人不多时路过阿圆,小丫头竟也骑了头小驴,手里已多了吃的,慢悠悠行在道上。
见白马儿驮着两道人影行过,叫道,“喂,原来你们也是要去扬州?等等我,马儿我还没摸呢……咦——老和尚,你拦我路做什么?”
季千里回过头,见空流果真像先前那般挡住了驴头,那驴就不如流云高大好斗了,安安生生停了下来。
“阿弥陀佛,老衲少林空流,与令祖江恒施主、令尊初阳施主都有数面之缘,江湖人心险恶,这便与小施主同行。”
“什么?!谁要跟你同行?你认错人啦!什么江恒爷爷江初阳爹爹我一个也不认识!我不跟你同走!喂,你点我穴道做什么?——坏人!坏人!你最险恶!……你又不是爷爷的徒弟,捉我做什……救命、那个——”
“小施主见谅,老衲失礼了。”
他们的马儿奔驰出去,只见那小身影似乖乖被慧觉抱在怀中,也再听不见吵闹了。
“……她说她姓江……”季千里眨了眨眼,“原来是江恒的江……那她的姑姑,是江家三姑娘?”
越东风咦了一声。
“小师父即便不知‘千手千面’姜柔嫁了江家大公子,但听阿圆说她姑姑那心上人,又是行医救人,又是赌钱斗蛐蛐儿,又是三心二意,居然没头一个想到苏兄?”
季千里道,“我没事想他做什么?”
他本就无心管人家的事,天下之大,一个偶遇的小姑娘,又声明不许猜她身份,哪会想到他们头上,这时细想,不就是像极了苏溪年?先深感情不能自禁他禁,这时却道江恒所为也并非不可理喻,哼了一声,“他害平沙被人说是小狐狸,平沙才不是小狐狸。”
越东风笑捏他手,“上回听小师父说,季姑娘爱穿黄衫?”
“什么时候跟你说了?”
“不是跟我,跟孙妙应说的。”
季千里想起来。
“你听到了?嗯,娘说平沙穿黄衣裳最好看,跟她性子一般。”
越东风嗯一声,又踢流云一脚。
季千里怪道,“小照。”
“嗯?”
“你是不是不想我说苏大夫坏话?”
“哪里,你想说谁就说谁,我还跟你一起说。”
“那你怎么忽然问起平沙来啦。”
“她是你的妹妹,自然也跟我的妹妹一样。未免认错人,先问一句么。”
季千里听他当平沙是自己妹妹,那便不必琢磨流浪在外找谁的事了,不禁笑道,“真的?”
“是啊,苏兄惹小师父不高兴,有人大概也要帮你出气。”
“谁啊?”他随口一问,后又一愣,“不好了,阿圆说去扬州找她姑姑,她爷爷也是去扬州找女儿,那他们一大家子岂不是全去了?”
“是啊,扬州这下子可就热闹得很。”
“不是热闹,是可怕得很啊!平沙性子好强,就算是闹着玩,人家一来抢,就非要争个输赢才罢休。”
“嗯,那是原本只有七分好,有人争抢,总要多上三分么。”
“可这又不是家里,她可争不赢这么多人。她又不肯服输,恐怕又要动刀动剑的。”
“动刀动剑……这一家子倒是不必担心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不是说了么。江恒重面子,从前对夫人如是,如今对女儿亦如是。我看他就是让江月茹受点儿委屈,也不会把季姑娘怎么样,否则就被人说以大欺小、以多欺少啦。”
季千里心中只以为妹妹最重要,别人要欺负她,自然要帮她,不管什么颜面不颜面,闻言又不禁庆幸江恒如此,“那苏大夫……”
“他既已去了,本也不该让季姑娘出事,是不是?”他悠悠道,“不过看来人太多,一心看着前头,就把后头忘啦。”
“什么?”季千里想那阿圆说什么人家走了,那姑姑的心上人茶不思饭不想,也跟着人家要走,心里又怪怪的,“江老先生不好欺负平沙,就要打他出气?”
“他招惹你妹妹,该不该打?”
“……打人也不好。”
但不打妹妹是好事。
越东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,分明又一笑,季千里狐疑地望着他。
“怎么啦?”
“你又说江老先生要打他,怎么一点儿不着急?”
“他又不是我的三妹,我着什么急?”
其实他们虽嘴里不紧不慢,流云行速却绝不慢。
它高大腿长,本就比寻常马儿要快,识路也厉害,即便逢岔道不知如何走,主人也从没忘了差遣。何况自他方才踢了流云一脚,风声就已更快了。
不过季千里一着急便在脸上,见他闲话没完,手指还摸着他腕骨,便觉太也悠哉,“可你们不是好得很?”
越东风捏他一把,“我哪里跟他好了?我只同你好。”
季千里忍不住笑,也摸着他手。
忽然摸到一物,低头翻过他手腕。
“它还在。”
越东风下巴抵在他肩上,和他一起拨弄上去,“小师父给的东西,当然还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