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鲁施主快走!”
鲁老丐虽知这江凤吟功力深厚,究竟心中有气,又如何肯这般受辱,“叫花子岂是贪生怕死之徒!”
说是如此,见那石子破空而至,箭气呜呜,心下一惊,倒翻两个跟斗,两两四粒石子刷地入地,情知稍慢片刻,自己已不能喘息。
还未松气,耳边风声一厉,闷哼一声,坠死在地——便在这瞬间,他那右肩、右掌、右足竟已被石子从中打穿。
那凤吟兄哈哈大笑,“叫花子不如和尚!”
“尚”字落下,声音彻底消失。
然人去了,另三粒石子还未停。想来是他没跟越东风打上一架,终究不够尽兴,空流佛门中人,出手必留余地,老丐杀气旺盛,方才激动他狠心。
但见一粒逼近其眉心,两粒打去喉口,那空流情知老丐难躲,掌中一动,佛衣迎石飘去,但这时衣裳早已破烂,那石如枪如箭,“刺”一声破了衣,余力却不减分毫。
“鲁施主,快快退开!”
那老丐哪能动弹?惨笑一声,“可惜未报血仇!”
闭眼等死。
“鲁长老!”
忽然之间,却又听见一道极细极轻的破风声。
老丐睁眼,一片雪影飞旋着逼近,“当当当”三声脆响,仿佛乐音,一只空盘坠落老丐怀里。
三枚石子不偏不倚落入其中。
众人皆是一愣,空流别过头,“阿弥陀佛!多谢越——”
“师父,他们又逃了!”
“江家大少爷?”
季越二人正是趁乱逃出,被流云载出几里后,不知不觉又提到此人。
季千里虽未看分明那人相貌,但显已不甚年轻,却原来是那位江家姑娘的哥哥?
一时吃惊不小,“那江家姑娘的爹爹,岂非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家了?”
越东风失笑道,“那倒没有,她爹比他还小上几岁呢。”
季千里回头看他,“怎会?你又骗我。”
“我怎么骗你?我只说他是江家大少爷,可没说他是江月茹兄长。”
“他既是江家大少爷,又怎么不是她兄长?”
“当然不是,论辈分江月茹该叫他伯父,她爹江恒还要叫他声大哥才是。”
“大哥?”
“是啊,只小师父别在他跟前提起就是了,”他眼中现出几分戏谑,“不然他再要找我打架,我可不得不从了。”
“嗯?”
“这位凤吟兄性如烈火,此生最恨之人有三,其父江轻侯列第二,其弟江恒便数第一。”
季千里听他说来,方知江凤吟与那江恒是异母兄弟,说亲人偏有深仇,说仇人却有血缘。
江凤吟天性难驯,自幼便与行正道的江家不对付,少时丧母、父亲续弦等事,更令其一怒出走,与江家彻底割裂,在外专找自家人不痛快。
那“不痛快”有时是言语挑衅羞辱,有时则还加上动手伤人,他另有机缘,武功甚是高强,每每都让江家人丢一大脸,一见他便如耗子见猫,能躲则躲。好在他不喜回来,没闹出太大事。
也不知是哪年的事了,忽教他听闻江家有大喜事,原来是他那异母兄弟到了娶妻年纪,他为羞辱弟弟,生了邪念,跑那未出阁的姑娘家把人掳走了。
那姑娘姓迟,单名一个瑶字,与江恒青梅竹马,门当户对,人一失踪,江迟两家翻遍常州,只差掘地三尺,就是不知在何处。
都要放弃那日,却教江恒误打误撞寻到一个山洞,那时洞里独一个迟瑶,江恒喜不自胜,只顾着嘘寒问暖,不如局外人眼尖,见了她身上还披了件陌生男子的衣裳,想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被贼人掳走多日,问起贼人去处,却默然不语,怎不生些谣言?
江轻侯重礼之人,私下几次要江恒退婚,迟家自知理亏,也不愿让江恒为难。
只当时江恒本是真心爱那迟瑶,又是少年心性,愈被人相逼,愈不肯退了婚事,反执意八抬大轿,绕城双周,把婚事办得轰轰烈烈,要来堵人的嘴。
他也算颇有担当,兼之成亲过后,夫妇二人相敬如宾,谣言渐不攻自破。他爹江轻侯临死时也算了了一桩心事。
“那不是好好的?怎么江老先生还要恨他弟弟?”
季千里听到这里,只觉大哥耍人在先,弟弟以德报怨,不谢他也就罢了,恨他却是没有道理。他是想到自己的弟弟了,他是绝不会这般对待无尘的。
越东风笑,“他人好怪,是不是?”
季千里点头,忽道,“他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不是什么?”
“是不是喜欢上这位迟姑娘了?”
越东风微微惊讶。
“小师父怎么知道?”
“我猜的。”季千里如实道。
他唯独为一事恨过一个人,听二人山洞独处,便不由想到自己,“否则他为何恨他弟弟,又那般在意江三姑娘?我听他叫她小茹儿。”
见越东风不语,又问,“怎么啦,我说错了?”
越东风“哦”了一声,倒不隐瞒,“我当日都没猜着。”
“啊,你不是聪明得很,怎么没猜着?”
越东风莞尔,“许是未曾遇见小师父罢。”
他弯起眼睛,“我知道了,你没有喜欢过人,所以不明白。”
越东风亲他眼角,“是啊。”
这时路在城里,行人不断,但他二人从不管这些,不过在马上,也没引来太多目光。
季千里又道,“可惜迟姑娘不喜欢江老先生,不然他就不用恨他弟弟了。”
“这回小师父说错啦,若是单相思,便没有后来的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