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千里不说话,他硬扳过他下巴,“你同我说过话了,不许反悔。”
房门叩响,“公子,您要的热水饭菜、衣裳来啦。”
两个伙计动作飞快,房间热气一冒头,便刷刷退出了房门。季千里不动作,越东风便似服侍少爷的丫鬟,任劳任怨替他宽衣解带,又将人抱入桶中,亲自替他洗了头发身子。
他连伺候人也是慢条斯理的,像要一寸寸将季千里看个仔细。
又因季千里一言不发,屋子里太过安静,便显得他格外多话起来。
洗他那一头鸟窝般的长发时,捏在手里把玩半晌,道,“该绞了。”
洗到手臂,又道,“太细了。”
洗到身前,瞧着那身深浅不一的疤痕,他又皱了皱眉,很轻地抚摸上去,似要替他揉搓干净,“雪脂膏可褪。”
待洗到左手腕,他才静了静,将它握在手中摩挲,不知在想什么。
这一个澡洗得热水变温凉,洗了足足小半个时辰。好在季千里喜洁,当日在那龙泉边上行走,无论多冷也要清洗,不至于将水全染黑。
待越东风将他又抱回床上,擦干他头发身子,桌上饭菜已失了热气。
伙计们大概都歇下了,外间安静如许。
越东风道,“等我片刻。”
转身出门,手将扶上门框,身后便响起一阵窸窣声,“我不饿。”
许是太久不曾出声,这一声哑得有些怪异。
越东风偏过头。
随即皱了皱眉。
季千里靠在床边,方才穿上的衣裳又被褪下,露出光裸白皙的身子,散落一床的乌发勾出纤长的轮廓,他轻声说,“你来。”
越东风目中微动,渐有了些热度,人却像被定了身似的,露出一抹与他大不相符的傻态,直到季千里又催了一声,“你来。”
他走到他跟前站定,垂眼瞧着他,轻轻拨弄他头发,“夜里凉。”
季千里摇头。
越东风笑了笑,蹲下.身,握住他手,“不用饭了?”
“嗯。”
轻吻落在他眼皮上。继而一路游过鼻尖脸颊,很轻覆上他嘴唇。
修长的手指很快从季千里的脸颊滑到脖颈,一寸寸摩上他锁骨、肩胛和胸脯,直到摸到他那只柔软无力的手腕,他捉起来,放到唇边细细轻吻。
被窝比干草也好太多,季千里深陷其中,默默承受着这无声的亲密抚摸。有一瞬间,他鼻中几乎冒出酸涩,当那只残废的左手被他捉起,他忽地想起宇文承都,心道,我为何仍不觉得他脏。
不仅如此,被他这般抚弄腰杆,他又忍不住弓起身子,唇间溢出浅浅的喘息;他咬住嘴唇,但越东风已覆上来,舌尖挑开他的牙齿,耳语般命令道,“不许咬。”
季千里抬眼望着他。
乡野之地的棉被总有些老旧了,然而刺绣精细,花色繁复,似一只精雕细琢的瓷器,盛着他那张雪白的、清水似的小脸,他微微挑起的眼睛好似这清水底下的两颗纯黑珍珠,被水浸透得水汪汪的,又仿佛一只妖艳的猫儿眼。
越东风呼吸微滞,手探到他腰下,又凑近吻他的眼睛,“不许这么看我。”
这命令口吻几乎蛮不讲理,手上动作也略略急切,但临到头了,他又问了一声,“千里,你不恨我了?”
就在这时,他看见季千里的眼睛微微一闭,同时他愣了愣,垂眼看向他身.下。
“……越公子,你救了我,还肯带我去找平沙,多谢你。”
他睁开了眼,但抬手挡住了眼睛。
他根本无须多看便知晓那里是什么模样,“你不必在意,你想要什么都可以。”
屋中寂静无声,只有烛光晃动,映在一双渐渐冷却的黑眸中。
片刻后,越东风直起上身,垂眼望着他,“我想要什么都可以?”
季千里“嗯”了声。
越东风微微一笑。
这笑意却未到眼中,连声音也似乎失了温度,“季公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。”
房门“咿呀”响动。
一道寒风钻进屋中,无情地扫荡着屋里的每个角落,季千里打了个寒战,钻进了被窝。
次日一早,窗外鸦声不断,季千里睁开眼。
房门大敞,但床边坐了个人。
那人一身白衣在屋中发着亮,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在梦里,然而片刻后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淡酒味,又夹杂着不太明显的脂粉香气,见他醒了,他眼里探究意味敛去,淡淡问,“醒了?”
季千里莫名想到,原来当日苏溪年屋中的脂粉香,确是女子身上的味道。
他不发一言,起身敛袂穿鞋,越东风又问,“去哪儿?”
季千里不看他,“昨日多谢你。我想过要报答你,但我确是太瞧得起自己。”
他刚走出两步,忽地身子一软,竟被越东风揽住了腰,以一个颇为难堪的姿势跌坐在他腿上。
“你……”季千里立刻要站起,腰上却圈得很紧,“季公子昨夜易换不作数了?”
季千里挣他不动,怒道,“放开!”
“季公子想凭一己之力去泰安,只怕不出半日便要遭人毒手。”
季千里别开头,冷冷道,“生死有命,不劳越公子费心。”
“生死有命……”
这几个字似颇值得玩味,越东风弯起唇角,“你三妹得罪了苏江两家,你也不管她的死活?”
季千里瞪着他。
越东风笑了笑,那双桃花眼是一贯的多情。半晌,季千里问,“你要如何?”
“其实能教灵童有心交换,在下倒也未尝不可。”他挑起他下巴细看,“何况季公子这般姿色,便是不能行人事,庸脂俗粉又哪及一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