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因为众生平等。”季千里望着高台外,“……佛法要我爱众生,要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。”
“爱众生?平等之爱?”
“嗯。”
季平沙嘀咕道,“怎会平等呢?”
“嗯?”
“总有人不一样的。”
“……是么。”
“是呀,”季平沙道,“就说在这府里,和爹爹比起来,我更喜欢娘,和阿姐比起来,我更喜欢二哥。”
季千里轻轻问,“为何?”
“我有心呀!它要喜欢二哥多些,那有甚么法子?”
“心……”
季千里喃喃念了两声,又笑,“那你可要答应二哥,莫要跟阿姐说我,唔,说她坏话。”
“好罢,”季平沙伸出小指跟他拉勾,主动道,“我告诉你,我不是被人掳走,是我自个儿跟人走的。”
“啊?”
“那家伙就是个小贼,我看见他偷人家的钱袋子,装作跟他走了,不过是想抓他去见官罢了。”
“可王爷说……”
“哼,他听人说我跟人家跑了,只当我真跟人家跑了,怕传出去不好听罢。”
季千里“哦”了一声,“那你也不该同人家走,你一个姑娘家,要是当真遇上坏人,那可如何是好?”
“我又不是老四。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撂倒。”
她平日爱舞枪弄棒,也随护院学了些拳脚功夫,倒比季无尘有天分些,区区一个小贼并不放在眼中。
“那你这一身泥污……”
“那是……”
季平沙还未解释,忽地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,“对了二哥,你今夜遇见黑白无常了么?”
季千里想起了宇文承都,点头。
季平沙紧张道,“白无常没害你吧?”
他又摇头,“他说了几句话便走了。”
“那可奇怪了,我还以为他特意来找你生事。”
“你也遇见他俩了?”
季平沙点头,回想方才,“那时……我拿回钱袋子,正巧撞见他俩……二哥你想,这大好的日子,黑白无常两个大男人走在一起,有多么可笑?我便决定跟上前看看……”
季千里不赞同道,“平沙,你胆子也太大了,上回若非小世子,无尘的手都保不住了。你怎么还敢跟他俩走?”
他忘了自己也险些跟他们走,季平沙想来也有些后怕,又道,“哎呀二哥,你莫打岔。你先听我说完……我跟着他俩,你猜怎么?”
“怎么?”
季平沙卖了个关子,“你猜。”
季千里道,“我猜不到。”
“……”
季平沙道,“我发现,他俩又跟着别人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秦醉儿姑娘!”
季千里“啊”了声,“秦醉儿姑娘……他俩跟着她做什么?……”
“哼,两个大男人,跟着一个姑娘家,总没什么好事。”
“那是什么时——她那时可是孤身一人?”他今夜时辰混乱,只能拿越东风来加以判断。
季平沙摇头,“她身边还有个男的。”
季千里点头,想到那个人既跟她一起,醉儿姑娘必会平安无事,忽地又想,不好,宇文公子岂非要找他麻烦?
季平沙已道,“……他俩一面走,一面说话,那黑白无常也只跟着他俩,不干别的。忽然,我听到白无常说,‘……这便是姓越的?和画上倒有几分相似’,那黑无常像个哑巴似的不理他的话。白无常又说‘今日杀他是便宜了他,你且打他个半死’……我虽不知他们说什么画,但听那‘姓越的’,又见他跟醉儿姑娘走在一起,我想,二哥上回去醉儿姑娘那个找的那个恩人,不正是姓越?我没多想,大喊一声,‘越公子快跑,有坏人要害你——’”
季千里听她忽地停下,怪道,“平沙,怎么不说了?”
季平沙哼道,“我喊到这里,那黑无常先就来抓我,我便没说完。”
“啊,是他把你伤成这样?那你的手……”
季平沙伸出两只手掌在他面前摆了摆,“我没受伤。这是后来……哼,摔泥潭子里了。”
季千里松了口气,笑道,“平沙,是不是那位白衣公子救了你?”
季平沙摇头,“哪来的白衣公子?”
“越公子不是穿着白衣裳么?”
“不对不对,原来那不是二哥你的恩人,是个姓苏的,穿紫衣服。他腰上插了把扇子,居然可以拿来挡剑!”
季千里奇道,“苏大夫?”
“看这姓苏的油嘴滑舌,原来没有骗我。”
苏溪年的确有些油嘴滑舌,好歹也是恩人,他年纪比他们大姐还长点儿,季平沙却一口一个“姓苏的”,季千里听得汗颜,连忙也教她莫要无礼。
季平沙老大不情愿地“嗯”了声。
又道,“二哥,你不觉得奇怪么,他不是越公子,怎么黑白无常要错认他?”
季千里也想不出其中缘由,摇了摇头,“许是他俩交好的缘故罢。”
心中忽然想到,那张画?是温良礼找他画的那幅?不对,小世子说过已然毁了。
“哦……那位越公子身手可比他好?”
季千里想了想,“我也不懂,也许……要好些。”
季平沙放下心来,季千里又问,“你问这做什么?”
“我看这姓苏……苏大夫嘻嘻哈哈地,跟那黑无常半天才打了个平手,那位越公子若还不如他,那可糟了。说来,那时黑无常走了,姓苏……苏大夫还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。”
“什么话?”
季平沙正要再说,高台下头传来桑麻的声音,“少爷,您在上头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