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无尘吐了吐舌头,季千里问,“无尘,王子祯的爹爹怎么得罪了小世子,又怎么被杀了?”
“小孩儿家家的胡说。”季老爷朝老幺瞪了一眼,“千里啊,你吃饱了?”
季千里点头,“爹这些日可曾见到小世子么?孩儿许久不曾听到他消息了。”
“这个……世子不比咱们,自有要事要忙。”季铭光也似有点儿发愁,“夫人,依我看,让千里出去走走也好,我有事要跟你说。”
他向来乐天达观,今日一改常态,言语间还瞥了季千里一眼,季夫人心里当即一警钟,“何事?”
季铭光却道,“千里,吃好了便去罢,多派些人手跟着。明儿有身子,莫去了。”
季夫人还要开口,正巧那季平沙见二哥放下碗筷,拉着他的手夺门而走,忙跟到院儿里,冲护院道,“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跟上。”
“是。”
眼见人影消失,季老爷才道,“夫人,你且随我来。”
夫妇俩朝屋中去,只听季夫人急道,“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,季铭光,你可莫吓我。”
“是千里的事,”季老爷将夫人领进侧厅,声音渐弱,“你先莫急,是皇上他老人家听人说……”
季千里随弟妹出了大堂,走出几步,忽道,“平沙,我忘了东西。”
“我跑得快,我去拿!”
“你不知道的,我自己来。”
季千里回屋将匣子翻出,本想捧走,似有点儿招摇,便又找人要了个荷包。那荷包塞得饱胀胀的,却还塞不到一半,也只好罢了,悬在腰间出了门。
一进一出,兄妹二人也忘了要说王子祯家事,季平沙问,“二哥,你带荷包做什么?”
他笑道,“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他往年不在此时下山,并不知这乞巧节是什么节日,只想若是节日,不定会遇到越东风,若是遇着他,理应将银子还他——似有点儿成心事了,早还了,也免去近来日思夜想的苦恼。
夜幕渐四合,京城长街华灯初上,虽有人食饮不饱,节日依旧闹热。
风波河畔杨柳依依,去路宝马香车络绎,金钗玉冠招摇,平沙无尘衣着华丽,沿途顾盼神飞,宛如一对金童玉女,好不惹人侧目,两人中间走着一身素白的季千里,乍一看去,这肤色冷白的少年冷清得近乎寡淡,但被这两个出色的少年儿女伴随左右,非但不显失色,细细看去,眉眼间更有一股未惹尘埃的干净,仿佛只需离他稍近些,便能闻着他一身檀香味儿。
忽地,有人认出人来,瞪直了眼,又扯身侧之人去看,身侧之人复又拉扯旁人,彼此耳语交谈,都不敢信;有人要往这边来问,教人一把拦住,打趣道,“远远敬畏也就是了。这日子若近了佛家,只怕反而不好罢?”
闻者顿觉有理,反而离他远些,这才留了他的清净。
季千里在人群走着,不曾注意到人群莫名离他近了,又忽地远离了他,更不知自己被人议论,只下意识拽着荷包,一面走,一面望着来往行人。
他见今夜多是男女并行,且各自年纪相近,比之上巳节日打扮更加多姿,唯独彼此相距似近非近,似远非远,神色又有几分扭捏之态,不禁有些奇怪。
“二哥!”身后一声惊喜喊声。
兄妹三人转身,一个俊朗青年朝他们走来,穿金戴玉,便在盛装打扮的人群里也甚显眼,“咳,这么巧,又碰到你们。”
三人行了一礼,“十一王爷。”
“不必拘礼,不必拘礼。”
十一王爷笑着摆手,又偷瞟一眼季平沙,脸微一红,“平儿,你……你今儿抹了什么香,真好闻。”
“谁是你二哥?”季平沙对他的恭维毫不领情,冷哼道,“你推我二哥下水,还敢来见他。”
“冤枉,平儿,我怎敢……”
他二人虽有身份之差,但早有婚约,十一王爷待旁人尚无架子,对季平沙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,只当打是亲骂是爱,旁人若多嘴,反要挨他的骂。众人见怪不怪,此时也不多话,只含笑望着他俩。
那十一王爷对平沙打骂甘之如饴,却生怕此事惹她误会——这些日他磨破了嘴皮子,指天发誓自己当日险些拿脚踹了宇文承都,但她一概当他放屁,“那你怎么不踹?”
“平沙,你这么说可太冤枉我十一哥了。你这些日不搭理他,没见他已瘦了好大一圈么。”
那声音轻柔甜嫩,入耳煞是中听。
几人回头,只见暮光之中,一个红衣少女亭亭玉立,看去不过二八之龄,螓首蛾眉,巧笑倩兮,一袭红衫衬得肤白赛雪,一眼望去高不可攀,一见人,季平沙喜道,“春郡主姐姐,您也来啦!”
季三姑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,对家里的大霸王季月明只有挑衅,到了温柔美人面前却比谁都乖,这声春郡主姐姐喊得甜甜的,春郡主朝她眨了眨眼,“你待我十一哥有这一半温柔,他做梦也笑醒啦。”
季平沙当即闭了嘴。
十一王爷脸又一红,“春儿,别胡说。”
那春郡主又看一眼季千里,“二少爷,好久没见了。”
季千里朝她施礼,“见过郡主。”
“听说二少爷上次落了水,身子可无大碍?”
“没有大碍,谢郡主挂怀。”
“……可我见二少爷好像比上回清减了些。”
季千里想了想,“许是天热的缘故。”
空中莫名静了片刻。
季无尘被冷落在旁,左看看右看看,只觉他二哥与春郡主比王爷和他三姐有意思得多,“春郡主姐姐,你还想做我二哥的新娘子——唔唔唔——”
话说一半,一张嘴已被季老三死死摁住,季平沙重重咳了声,“风好大!季老四你方才说甚么?我没听清,十一王爷,您可听见了?”
十一王爷被她目光瞟过,受宠若惊道,“没,没有,我什么也没听见。”
“你们呢?”
随从忙道,“小的也不曾听见。”
春郡主:“……”
“唔——”
季老四手脚并用地挣扎,季平沙只摁着他,“天色不早啦,咱们还是趁早,别待会儿挤不进去了。”
“好好好,这便走,”十一王爷连声附和,又陪在她身边,“平儿,你当心脚下。”
季千里走出几步,回过头,“郡主,您不走?”
春郡主道,“……走。”
“唔——”
“老实点,”季平沙压低声,“这事能当着旁人说么?小心二哥又跑回山上去!”
春郡主:“……”
“……平儿,你手累不累……可要我帮你捂着四弟?”
一行五人吵吵闹闹,身后跟着若干随从下了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