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”温良礼更添窘色,“你阿姐说你要读经,不许我来你院子打搅。嗯,此事原本也是打搅你。”
“温大哥,你有什么话,但说无妨。”
温良礼默了片刻,“那我便直说了。千里,你可有那位越公子画像?”
“越公子?”季千里一愣,摇头道,“我怎会有越公子的画像?”
温良礼“嗯”了声,“那你可否告知温大哥,那位越公子长什么样?”
季千里点头。
温良礼一喜,当即铺好纸笔,悬笔看他。
季千里奇道,“温大哥,你要替越公子画像?”
温良礼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季千里不解其意,见他笔头墨汁汇聚,想到阿姐说他书画一绝,也不由好奇他要画出个什么人来。
脱口便道,“越公子个子很高,约莫比我高出一个头,有些瘦……”
“咳,他相貌如何?”
“很……”季千里想了想,“很舒服。”
“……舒服?”
“嗯,像风,像雾,一转眼就……”
温良礼摇头,笑道,“千里,我是要为他画像,自要知晓他长什么样的脸?多大的眼,何样鼻唇?尤其什么地方让人过目不忘?”
季千里恍然,又仔细回想。
但一时间,除那“风雾”,其余的竟是说不上来,只能尽力比划,“约莫这般宽的脸,墨色眼睛,下巴很瘦,鼻子……”
温良礼自幼饱读诗书,琴棋书画亦样样精通,当下,季千里每说一句,他便下画出一笔。
二人一说一画,说不过两盏茶功夫,已有一个墨色青年跃然纸上。
温良礼沉吟,“可还相似?”
季千里凑到案边。
他修行甚为单一,所见书都是经书,所见画也都是菩萨相,只看温衡下笔如有神助,不多时便画出一个人来,不由大为佩服。
却不知是他说得不对,还是他温大哥画得不对——这人竟一点儿也不像越东风;非要说像谁,倒像苏溪年一些。
“少爷,厨娘新做的糯米糕,可要用些?”
桑麻踏进屋,讶然道,“姑爷也在?”
温良礼嗯一声,卷画起身,“千里,今儿打搅你,你看书罢。”
眼见他匆匆出了房门,桑麻仍兀自望了片刻,又替季千里倒水,“少爷,姑爷找您做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,不过他问我可有越公子画像。”季千里亦是满头雾水。
他喜食糯米仅在豆腐之下,这时腹中饥饿,当即拿起一块放进口中,又自语道,“温大哥要越公子的画像做什么?”
桑麻动作一顿,“您给他了么?”
“我怎会有越公子画像?”
桑麻微微笑道,“是了。”
“不过温大哥很厉害,方才自画了一幅。”
桑麻手一抖,水溢出杯来。
“桑麻,你怎么了?”
“奴婢想……姑爷那般聪明,肯定能画出来。”
“是啊,温大哥片刻便画出了一个人,不过……”
桑麻欲言又止,“……少爷。”
“嗯?”
“越公子会残杀人么?”
糕点抖落在衣裳上,季千里怔了怔,“……什么?”
桑麻心知说错了话,忙道,“奴、奴婢胡说的,奴婢瞧他虽有些举止孟浪,但,但也并不像杀人凶手……”
她虽是婢女,平日里与季千里相处也与兄妹无异,此时手忙脚乱地解释一番,反而生了古怪,何况方才温良礼那番举动已让季千里大为疑惑,两相之下,也猜到些许,“……你都知道了?”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桑麻瞪大眼,“我知道了?少爷,难道,难道当真——那王子祯当真是越公子所杀?”
季千里原当她说赵经纶,不想此时竟提出一个生名,怪道,“王子祯是谁?”
桑麻又糊涂了,“不是那日打了阿笙爷爷的人么?”
季千里这才模糊想起这么个人。
那日他一心记挂阿笙和爷爷,并未听清这人叫什么,只约莫记得那绿衣少年抽鞭打人时神色……他不喜他胡乱打人是真,但他怎么……死了?
“他死了?他何时死的?”
桑麻眨眨眼,“听说便是阿笙姑娘来找少爷那夜里。”
“那夜……那夜你我都见过越公子,怎么你说是越公子杀的人?”
“不是您说的么?”
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。
桑麻先反应过来,喜道,“原来不是越公子?那可太好了!”
“桑麻,你都把我弄糊涂了。”季千里放下糕点,“发生什么事,你快从头说给我。”
桑麻先走到门边四下里看了看,见院中一时无人,便又回他身边,悄声道,“您可千万别说是奴婢说的,夫人知道要罚奴婢的。”
季千里点头。
“奴婢也是昨儿听阿贵说的。姑爷也如这般,让他将越公子相貌说来。”
“可阿贵不曾见过越公子……”
“阿贵那个大嘴巴,幸好他还没见过!”桑麻哼哼两声,“他不知越公子长什么样,说奴婢见过,姑爷便又来问奴婢。”
季千里又点头。
“……可前两日,正是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,外头都说是越公子杀了人,奴婢端茶时,又听姑爷老爷说什么‘王大人誓要拿人,只有千里最知道’,夫人却说‘他救了千里,我们若是帮忙拿他,岂非恩将仇报?’不许他们来问少爷。更不许大伙儿在府里提起来。后来他们声音很小,奴婢没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什么,可奴婢想,越公子这样下去可要被抓住啦……”
桑麻揪住衣摆,扭捏道,“……杀人即便不对,可越公子是少爷的恩人,那王子祯却是个大坏蛋……奴婢,奴婢便朝姑爷撒了谎,说奴婢并未见过越公子……”
季千里啊了一声,“可是谁瞧见越公子杀人了?我……我那夜与他待了许久,他哪儿来的功夫杀人呢?”
“没人瞧见,可外头都这般传。”
“怎么传?”
桑麻打了个哆嗦,“都传那王子祯死时是被鞭子抽烂了脸,又挖空了肚子,死得可吓人了!还有那画舫上为难您的几个小姐少爷,家里也都遭了秧,个个墙上留字,吓得门儿也不敢出,都传这是他自己作的孽,正是恶有恶报……”
“你俩鬼鬼祟祟说什么呢?”屋外传来季月明的轻斥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