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过多久,皇帝就到了。此刻夜色已深,二人站在一楼门内迎驾,皇帝径直免去她俩的礼,先给宣文皇后上了香。
“小褚,总不得机会,今次朕得谢你一声。”皇帝是打发了两个儿子,知道赛、嚣两位女官离开了思楼,才从宣政殿坐辇过来。
一整日坐着,即便是皇帝,也显得有些倾颓。他带着两人在偏厅落座,道:“小六前几日来过,言说你的心思,朕听着很喜欢。人的出身没法选,你仍不失本心,好读书,金牌与你,宫中藏书要慢慢读。”
皇帝的话,彻底打消了禇良顾虑,她带着些许感激,轻声道:“臣谨记。”
“你的功,朕心里记下了。穆阳性子活泛,你要多规劝她。”皇帝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小女儿,道:“小六,你自己挑的长史,的确比朕选的好。”
“今次父皇才认啊?”穆阳顺势站在皇帝身侧,为他捏着双肩,道:“父皇操劳了一整日,别说这些了,先缓缓。”
“还有一件……”皇帝侧着身体,看着女儿的双眼,道:“三哥儿说,和你昨夜在百珍楼见过。霍行简你也见到了吧?”
“见了。”穆阳点点头,有些不明所以。
“你三哥也不知同谁学的,竟然想给你和那个霍行简牵红线,方才说给朕听,叫朕狠狠骂了一顿。”皇帝说起仍有些气恼,当着康王的面,赵王即便别无私心,也会叫旁人觉得他有私心,“被朕骂了,想必三哥儿是不敢再同你讲这些。”
穆阳强自镇定,没去瞧禇良,露出吃惊且无奈的神情来,道:“我连那个霍行简长什么样都没留意,三哥哥这是被谁挑唆的吧?”
“朕不想理会,你自己留个心就是。”皇帝摇摇头,道:“天色不晚了,今夜就宿在宫中,陪朕吃口,聊些家常话。”
皇帝起身,预备回宣政殿,想了想道:“小褚,早些出宫。”
禇良躬身称喏,目送了皇帝和穆阳离开,及至柏安上前,冷静道:“劳烦了。”
“小褚长史客气,请随我来。”柏安带着路,将至宫门处,才提醒道:“皇上有口谕,今夜在思楼中事,请长史秘之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禇良不及思索,先行礼应下,待出了门,天色已黯,漫天星辰。
皇帝分明可以在私下与穆阳说,却要当着她的面,禇良猜不透这只是随意的闲聊,还是几分提醒。但无论如何,对于穆阳的婚事,皇帝是上心的。
方才穆阳没看她一眼,是为了做戏,禇良心里有数,回到长史院,抓紧时间洗了个澡。
打发了肖筠,禇良趿着鞋在院子里乘凉。夏末时节,已有几缕凉风了。陈玥的病无救,但陶灵几副药下去,好歹夜里能睡安稳觉。几番问询,田皖的言谈很稳,将来的归宿,还是交给她自己抉择罢。
吴纺娘私下找过她,请她帮衬,能否在京都郊外寻一处地,她会纺织,刺绣也拿手,架一座纺织行,凭借京都四通八达的渠道,遗民们能在此讨生活。他们不愿再回乡了,亲者无生,归去不过徒增悲伤。
禇良应下,算了如今的积蓄,应该足够了。可转念之后,她想着还是得告诉穆阳,或许会被斥责见外之类,但穆阳不会袖手旁观。
几件事想完了,头发也干透了。禇良起身,又看了一会月色,回房歇下。
宫中的父女一起吃了顿便饭,皇帝借着霍行简打趣,穆阳还是恼了,道:“三哥哥胡闹,父皇能不跟着起哄么?”
“这怎么是起哄?小六,朕答应了你,但也是操心你婚事的。若你有喜欢的,尽管让爹爹看看,只要你愿意,爹爹都应允。”皇帝呵呵笑着,说得确是真心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