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紫兰殿之际,艳阳高照,藏了最深的阴霾,也仿佛散去些许。穆阳谢过两宫的相邀,着清潮回禀皇帝。一路回到公主府,另换了一身素裙,才问道:“我的长史,今日预备送我什么?”
禇良的衣食住行全在公主府,即便之前将自己的俸禄都借给了夏立妍,不过几个月,身边又是一包银子。然而这份礼,她却是预备了。
“还不到时辰。”禇良见她有些倦,便道:“晌午最热,臣陪殿下用过午膳,殿下睡一觉可好?”
“那你得给我打一炉檀香。”穆阳不多问,清沐便道:“午膳已预备好了,摆在偏殿?”
“对,就在偏殿。”穆阳径直走过去,一桌子菜都是按她的口味预备的,也按往年没有备酒。可今日她却想喝一杯,便道:“取一壶桂花冬酿来。”
清沐吩咐人去取,穆阳已然坐下,余光瞥着禇良整理衣裳,在她的右手边自然落座,更是欢喜。
不多时酒也取来了,清沐放在禇良手边,很有眼力价带人退了出去。酒液澄澈,倾出便嗅得到桂花的香甜。
禇良举盏,道:“臣恭祝殿下芳辰。”随即饮尽,倒了酒盏,笑道:“臣饮一杯,绝不贪杯。”
倒是希望她醉了,可穆阳也舍不得她酒醉后难捱,自饮之后,笑道:“小褚长史很有自知之明。”
“殿下叮嘱,从不敢忘。”这句话全然一片真心,禇良给她布菜,道:“殿下先吃点,否则喝酒伤身。”
鱼腩雪白,清蒸后只剩香气,别无腥味,鱼刺都被剔除了,入口全然是被葱油激出的油脂香,更让穆阳开了胃口。
就着一桌好菜,闲聊成了佐酒,穆阳时不时抿一小口,只说风月不提俗务,禇良自然随着她,不去讲河务案中的繁琐猫腻。
“清涟也真是,明明很会,还得装着一点都看不懂,从头学看账本,我都替她害臊。”穆阳笑盈盈说着自己贴身女官的小话,这些日子百珍楼也发生了许多趣事,主仆两人略施手段,也足够应付。
禇良很喜欢听这些,从前在这些话语中听村子外的事,如今却只是喜欢眼前人放松的神情。
渐渐语调低沉,穆阳酒意上来,困意也涌上头,打了个哈欠。禇良从她眼前拿过还余下一口的酒盏,低声哄着:“臣送殿下上楼小睡吧?”
酒意上来了,倏尔就让头脑昏昏沉沉,穆阳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,只是答应:“好啊。”
相处这么久,禇良自然看得出她喝多了,不等穆阳自己晃悠悠站起来,禇良已经起身弯下腰,道:“臣背殿下上去吧?”
没有等来回答,肩头却沉了,檀香之上是甜腻的酒香,灼灼呼吸打在耳畔。禇良用手替她搭好,才勾住了腰畔的膝弯。
走出偏殿,守在门口的清沐抿着唇几步走了。禇良不知她们看出了多少,红着脸背她上楼。
清沐应是预备好了,拔步床内摆着打香的用具,四下早拉了帘,摆置好冰盆祛暑。
禇良先安置好醉了的人,替她除去鞋袜,犹犹豫豫的,还是伸手解开外罩的烟罗。
穆阳侧过了身,抱着竹夫人,脸颊透着粉,一派娇憨天真。禇良心悸不已,只有这个时候,才敢大着胆子肆无忌惮地看她。
这些年她读了许多书,来到京都、成为公主府长史、住进长史院,闲时几乎手不释卷,却挑不出词句,去形容双臂之间的一张脸。
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穆阳的名,想今后应该好好学画画,画下彼此的相处,画公主府的草木深深,画彩鸾峰中叠嶂青翠,画在晋州一路前行的朝夕,画此刻沉睡的山茶花。
遐思几缕难收,然禇良唇角抿着笑,数足了穆阳一百声的呼吸,还是直了腰杆。
她放轻脚步,就在一旁盘膝坐下。这一次打香,心境与上次迥然,便选了三种香中的鹅梨帐中香,与今日的冬酿酒相配。
一缕青烟缓缓升起,打着旋散入四下。清甜的梨香,让一点情绪愈深。禇良抬首,望着床榻上甜睡深深的人,更舍不得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