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早已预备好,赛关索帮着铺好被褥,禇良才将昏昏沉沉的穆阳放下。许是服过药的缘故,穆阳的脸色缓和许多,躺下了也没松开手,低声道:“我没什么胃口,只想睡觉,你去吃你的。”
禇良点头,帮她脱去鞋袜外衣,掖好了被角,见她歪着头睡下了,才略微松口气。简单放置好行李,她跟着赛关索一起出来,将门扣好。
春柳留了一人守门,余下的一起去吃晚饭。赛关索、嚣玉怀饥肠辘辘,更不客气,反观禇良担忧穆阳,吃得便少了些。
“禇长史倒是古道热肠,这般照料李女官。然今夜她难免要熬一熬,你可撑得住?若不能,我与你换换。”嚣玉怀主动问她。
“无妨,都是同僚,照料又有何妨?我只是在想旁的事。”禇良笑了笑,这才大口吃了起来,尽量填满肚腹,免得惹人注目。
吃完饭,她又去厨房,另付了些钱,给穆阳煮了碗清淡的汤面。待端回房,穆阳果然睁开眼,虚道:“你回来了。”
禇良将碗放在床头的长条凳上,道:“我下了碗葱花面,你要不要吃两口?”
“我大抵也只能吃两口。”穆阳浅笑,撑着坐起来,只吃了小半碗,便摇摇头,道:“够了。”
禇良拿过碗,仍放在条凳上,见穆阳唇角的污渍,也不知怎么想了,抬起右手,用拇指抹去了。
这处驿馆比不上昨日的,即便是两人一间,也是大通铺。油灯也是最寻常的,总能嗅到烟味。
穆阳红了脸,半晌后才问:“你吃过了?”
“啊?吃了。”禇良这才一下子收回手,结结巴巴道:“我……我去还碗。”
回来的时候,油灯只剩下最后一点油,火苗几乎要灭了。穆阳侧着身,睡梦中也不甚踏实,秀气的眉蹙着。
禇良更是怜惜,轻手轻脚走近,趁着最后一点亮,点了檀香。她抹黑洗漱,小意上了床,钻进被窝的时候,愣了愣。
手炉在她的这边,被窝里亦暖融融的,抵过渡河后的寒凉。
热闹闹白日响了爆竹,太学紧闭的大门由内推开,考完的举子们收拾着文房,依次走了出来。
元丰三年的春闱,终于考完了。
霍行简是最后出来的一波人,竟是将笔墨等留在了号房中,只背着衣物等出来。他生得俊俏,谈吐风趣,一路走出来,也是谈笑风生。
康王正与官员们吩咐着什么,走过连廊,正看到他大步流星,走出了太学。
“……便如此。”康王的话音落地,方起了追去的心念,便觉着若他考中,自有再见之日,便暂且丢开了。
王府中的家令亲自提着食盒,着太学外看守的兵士送了进来。康王接过,兵士又道:“殿下,说是王妃特地让人送的。”
“好。”康王心生欢喜,转念想到春闱这些日子,他都住在太学,错过了南楚太子项承离京,不由更是挂念妻子,便道:“我不方便,你告诉他,转告王妃辛苦了。”
兵士领命而去,余下的自是赞康王妃与康王举案齐眉。康王不肯将食盒交给旁人,自己提了一路,直到回了下榻处,才打开了盒子。
除了一盅江南那边的汤,余下皆是康王平日喜欢的。他却先尝了汤,味清却浓,喝来尽去连日疲乏。
却说含凉殿中,到了下衙的时辰,夏立妍先搁下笔,叫了付琴,道:“云熙还没回来,咱们先走吧。”
有些典籍要查,云熙跟着林清光走了大半日,应是要直接出宫。付琴便点头,道:“也好。”
几个女官也都搁下了笔,收拾停当,前后脚沿着宫道走出九闾宫,归于烟火的街巷。
崇文馆中,云熙手执一盏琉璃灯,仍在望不到尽头的书架中寻找着。有灰尘落在她的鼻尖,她却浑然未觉。
略在外的林清光无意间抬眼,才发觉天色已暗,她们该走了。然站起身,才发觉腿间麻木,又不肯出声,只好站了许久,缓过来才去找云熙。
找她并不难,有那琉璃灯做引,很快就走了过去。林清光咳嗽了下,才道:“云编撰,该下值了。”
云熙就提着灯回眸,眼底浮出警惕,道:“真的么?”
林清光心底好笑,正色道:“你瞧瞧外间,已经黄昏,再不走就来不及出宫了,不合规矩。”
云熙这才从梯子上爬了下来,出的大殿,果然只瞧见一抹夕阳的角。她道:“你怎么不早点叫我?”
“对不住,发觉晚了。”林清光将她鼻尖的灰看了个分明,从袖中掏出帕子,忽而起意,道:“我请云编撰吃饭赔罪吧?”
云熙退后半步,疑惑道:“你有这么好心?”
林清光早就将她的不服看了个分明,听着这话一点不恼,只道:“一月俸禄罢了,云编撰任点,吃食总不会诓骗了你。”
一句话激得云熙昂起下巴,道:“那……就去百珍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