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女子小产,也是鬼门关。”禇良不知怎生了感慨,道:“听来生气不足,也不知要养多久。”
清沐瞧着她俩一个赛一个苦着张脸,半晌后才道:“殿下,长史,咱们去过了,不必为她人如此忧伤罢?”
穆阳没有回答,禇良轻声道:“同为女子,有感而发。清沐姐姐不曾过去,是以不知罢了。”
三人同时唏嘘,马车调转方向,驶离窄巷,恰与返程的康王车驾擦肩而过。
过了七八日,禇良拿着穆阳公主府的名帖,再次登门,将穆阳拓印整理的成稿送上。
这时永嘉服下药,正睡得沉。康王得了消息,着人请她来到外书房,竟是亲自见她。
康王在家只是一息深衣,带着顶四方冠,踱步进来,先道:“免礼了。”他径直落座,才看过去,瞧清楚了禇良不过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子,身着青色长袍,从心底便起了冷淡的心思来,可见穆阳胡闹,既是开府建衙,怎挑了个落榜的女科考生?
“下官谢康王殿下。”禇良直起腰身,将锦盒放在一旁,道:“这是我们殿下整出的成稿,前几日拜访答应了王妃,如今成了,特命下官呈送。”
“六娘有心了。”康王没有选择此时打开,只是问道:“太学中六娘受了惊吓,如今也不大出门。本王如今事务繁忙,但心里也总是挂念着六娘。你告诉她,务必惜身,多养养神才是正理。”
“是。”禇良站如青松,即便是孤身直面当朝亲王,也没什么旁的情绪。
康王转着心思问了几句,禇良答来滴水不漏,更不曾显出旁的,康王便没了兴致,打发了她离开。他拿着盒子,着人送去永嘉住处,回到内书房,瞧着几本折子,若有所思。
方到角门,禇良从养神中睁开眼。车夫是个年轻后生,搬下脚凳,待她下了车,才收拾停当回了马厩处。
从角门先回长史院,禇良喝了口温水,便瞧见清沐的身影。她起身迎过去,道:“清沐姐姐,是殿下找下官么?”
“正是,殿下在凿金阁呢,长史自己过去?”清沐瞧她分明是才进门,想必穆阳吩咐了各门门子,一见她回来,就报了消息。
禇良点头,顺手合上房门,与清沐一起走出长史院。上得连桥,清沐笑道:“东风一来,萧瑟渐去,待荷花开遍,长史再看只会舍不得下桥呢。”
禇良走过许多次这座连桥了,闻言颔首,道:“那为何题了匾额,唤作秋香水榭?”
“你瞧,那些树,都是金桂。到了花开满树的时节,咱们殿下最喜欢黄昏后,在这水榭赏月呢。”清沐说起旧事,忽然住了嘴。
禇良心知有异,事关穆阳,径直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“只是懿仁太子故去,咱们殿下少有赏月赏景了。”清沐鼓足勇气,道:“长史,殿下心里仍是当你做朋友,烦请多开导于殿下。”
“本该如此,清沐姐姐放心。”禇良心中一恸,连忙应下了。
两人在连桥下分开,禇良脚下飞快,走进凿金阁。
“禇良,快来搭把手。”穆阳听见了脚步声,手下的纸难以截开,就唤她近前。
禇良近来几乎日日会陪她在这凿金阁里,自然明白是在揭拓印。她紧走了两步,伸手托住了撕下一半的纸张,连呼吸都屏住了。
穆阳得她相助,矮下身子,用竹片轻轻划过,才终于揭开了这一张足足三尺的拓稿来。她半蹲着松了口气,才瞧见禇良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,仍托着纸,动也不动。
穆阳轻咳一声,缓缓站起身,道:“亏得你来了,否则这张说不得,就得废掉了。”
禇良见她退开,明白是要整拓稿,双手拉平了,落在那些古朴的纂体上,唇角微翘起,道:“臣还是认不出几个字来。”
“慢慢就认得多了。”穆阳和她一起挪步,将拓稿放在宽阔的大案上。她暂且不去想,细细看罢,边点头边道:“甚好,轮廓清晰,用墨油量。”
禇良道:“殿下能告诉下官都写了什么吗?”
穆阳没有推辞,一字字念给她听,遇到十分难辨的,也会停下来,与她分说字形演变。待讲完了,竟至黄昏。
“殿下记心真好,能分得清这些古怪的字。”禇良由衷夸赞,才道:“拓稿是康王接的,臣并没有蒙王妃召见。”
“本也不指望,只是见到康王兄,你……定是得当的。”穆阳转了字眼,是真心信得过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