禇良便晓得,这就是郁离,也是穆阳亲自教过的人。她有心多问,却没有立场,只好沉默。
“既是得闲,我打算收拾收拾这几年得来的拓片,你帮我做。”穆阳很自然地指使着禇良。
郁离自然晓得那些拓片指的是什么,殿下府甚至专门辟出间宽敞大屋子摆放收藏,根本不让旁人碰。看禇良的神情,尚不知晓内情,她便猜到,恐怕这位长史和穆阳的旧相识了。
清考之后,付琴就收了心思。她自知文章水平,尽管费了无数心血,只当全力一搏不留遗憾。
放榜的时候,还是夏立妍去看的,瞧见自己和付琴的名字位列入选五人,兴奋之余,抱着同来的禇良呼喝:“诶!我们都中了!你看看,我是不是眼花了?”
禇良被晃悠的一阵头晕,勉力站定,反握住夏立妍的手腕,道:“没眼花,你和付姐姐都中了!”
夏立妍满心欢喜,得了禇良附和,愣了半晌,还未暖和的天气里,竟是出了一脊背的热汗。她一跺脚,道:“走!快去家里!”
付琴正在自己的屋子里,缝着春装。她从家里逃出来,只得了阿姐偷偷塞给她的几十两纹银,京都居大不易,那点银钱再怎么节省,几个月下来所剩无几。幸好考中女科,皇帝赐金十两,解了燃眉之急。这些时日住在云家,也省了一大笔租金。
无论清考得中与否,在得了官职、有了俸禄后,总会越来越好。过些时日,还得写封家信,让阿姐宽心。
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人未至,夏立妍就在咋咋呼呼的,高声道:“中了中了!付姐姐,你也中了!”
还好禇良跟得住她,在夏立妍将将扑倒之际,一把拉住了她的腰带。两人抬头,但见付琴双手拉开门,满脸不可置信,又带着哭笑不得,道:“小夏,你这是……”
“着急告诉你!”夏立妍站直了身,拍了拍一路的风尘,满脸喜色,道:“咱俩都考中了!”
付琴看向禇良,见她颔首,才敢相信,脸色白了一阵,才转红润,轻声道:“竟是中了……”
“对!中了!”夏立妍乐呵呵扑过去,将付琴搂进怀里,长舒口气,道:“付姐,我们都中了!清考只选了五人,你我侥幸都在榜上!听说皇上另有要务,咱们又能在一处了!”
禇良由衷为她们欢喜,瞅了瞅日头,未时过半,便道:“云熙还得一阵子回来,不若咱们去接她,一起去……”
“去西市的百珍楼!”夏立妍松开尚不清醒的付琴,道:“我请!”
三人喜气盈盈离开云家,去宫外迎接入宫的云熙。禇良遥遥望见穆阳的车驾,从夹道驶入九闾宫。
出门之前,穆阳并未提及要入宫,这应是皇上宣召。禇良没有多想,待人齐了,果然云熙又是一阵闹腾。
四人乘车同去百珍楼,除了酒水,将招牌全点了一通。那道水晶饺鲜甜得紧,禇良只想着有机会带一份回府上,与穆阳一起尝尝。
皇帝就在思楼中,望着王皇后的画像,怔愣许久。
穆阳来到楼下,柏简轻声说了情形,低声叹道:“论理,老奴不该多嘴。朝政大事老奴不懂,但皇上近来总是如此忧思,六殿下多劝劝罢!”
“本宫晓得了。”穆阳也蹙着眉。她本在家里整理那些拓片,是柏简亲自登门,借着皇帝宣召的名义,与穆阳说了一路。
檀香渺渺,光也似乎远离了这栋孤楼。穆阳提着裙摆拾级而上,待上过香,才挪了个蒲团,跪在皇帝身后。
“六娘来了。”皇帝的声音里满是疲惫。
“父皇,无论如何,父皇也要珍惜一己之身。”穆阳低着头,猜不到今日的宣召是为何事。
“瞧瞧。”皇帝将两道奏疏从膝前拨过去。
一封是刑部呈上的,一封……穆阳认出了康王的字迹,也就猜到了是关乎太学行刺纵火案。
刑部的奏疏看罢,无非是一句——什么也查不到。而康王那封,则是追着刑部,确认了刺客应是来自南楚,具体身份,因是怕打草惊蛇,还在慢慢跟进。
康王用词谨慎,不敢居功、不敢推诿,最后为如此行事告罪。
穆阳先道:“会不会是柴尚书?”
“不会。”皇帝将今次女科十七人的来历念了一遍,叹道:“你居中糊名,都拦不住柴希玄的手段。各州皆有中者,这一手平衡之道,天下无人出其右。”
穆阳悚然——这是她根本没去想过的,难不成糊了名,柴希玄仍能得知卷面是何人的?
“是,他知道。”皇帝说出了穆阳所猜测,叹息:“执掌礼部这么些年,若连这点手段也没有,他是白干了。只是柴希玄一体为公,前段还梗着脖子上谏,觉着朕将三王逼迫过甚了。”
那件事太隐蔽,当场的谁敢乱说,这是穆阳头次听闻,她道:“也是,柴尚书为官多年,女儿尚不能及。”
皇帝不再执着于此,将中者名单递过去,低声问:“清考一事,你如何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