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拿出琉璃印,放在茶案上,道:“女科我没考过,上元后就要回家了。这太贵重,还是还给你吧。”
穆阳眼底的光渐渐灭下去。相见一瞬,她高兴于禇良不再是那副瘦弱的模样,也为她沉稳的性子叫好。
“真要与我生分了?”穆阳没有去拿,低着头,道:“我不去寻你,是怕耽搁你考试。”
“我不是怨怼。”禇良听出了其中的自责,着了急道:“我总不能全靠你留下来,那成了什么了。”
穆阳松了口气,抬手泡茶,将青瓷的茶盏搁在禇良眼前,轻声道:“若我请你留下呢?”
禇良有些诧异。
“你这么聪明,我不信你毫无猜测。”穆阳直直望着她,道:“你猜到了我是谁,不对么?”
禇良长出口气,藏不住的担忧填满了眼眸,道:“听说当时有人行刺,你可受了伤?”
即便穆阳看上去很好,一身淡色长衣,行动上也没什么凝滞,禇良也是观察许久。
她想着,沐姐姐若不肯戳破,她就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。交还琉璃印,离开京都,或许这辈子再见就很难了。她舍不得还,但也明白,这样的物件留在自己手里,或许会给眼前人带去麻烦。
“没有伤着我。”穆阳绝口不提被打了后颈,伸出手蘸着茶水,在茶案上写着字。
“‘成韫’……”禇良在心中默念,也不经意间念出了声。
皇室公主,只有封号宣之于民,她却在这禅室内,一笔一划写给了禇良。
穆阳的耳尖微红,轻声叮嘱:“你记着就是了。”
“原来是封号音同。”禇良笑了笑,问道:“我用行礼么?”
“你敢!”穆阳叱了一句,才道:“那年没办法,康王兄成婚,我不回来成什么体统?本以为忙完一茬就能回去,却是一件接一件的事,彻底抽不开身了。”
禇良晓得是因懿仁太子的缘故,从前便晓得她的兄长极好,想来她也是伤心的。
“父皇再开女科,我便在等你来京都。”穆阳看着禇良,道:“你的第一场答得极好,若能答完,定已入选。然既是病倒了,你能想通就好。”
禇良低下了头,半晌后方道:“嗯。”
“我请你留下,是真心话。”穆阳道:“我要开府督政,要设长史了。旁的人我不放心,我需要你帮我。”
“我……”禇良一惊,却被穆阳打断了。
“二哥哥故去,储位未定,父皇……父皇的确疼我,但他先是皇帝。”穆阳放轻了语调,似是耳语:“我想做些事,但我现在也想不透。只是我需要身边的人是自己人,而不是父皇指给我的。”
禇良听明白了几分,尽管她涉世未深,看不到朝野深浅,身体不由得前倾,急道:“沐姐姐,你不该参和这些事!”
“现在说都太迟了。”穆阳摇摇头,透着股无奈,道:“父皇不信他们,我又实在不忍心。再说,这女科怎么样?虽有拾人牙慧,但我也是……”
“我猜到啦。”禇良太明白不过,眼前的人虽比自己没大几岁,但实在心软,又善良,她的身边没有身家清白的,或许留下能帮一帮?
“我不知晓这件事会持续多少年,但我会保证你的安全。若事有不逮……”穆阳不敢看她,正琢磨着怎么往下说,禇良抬手按在她的手腕上,道:“沐姐姐,长史什么不必,我愿意留下帮你。”
穆阳霍然看过去,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宽慰。顿了半晌,她道:“长史只能是你,我已向父皇求了口谕的。”
凉茶清心,使人明智。
禇良等着一盏新茶温下去,听完了始末,不由道:“殿下,我若是没答应,你该怎么办?”那不就成了欺君?
“大不了挨一顿训,能怎么办?”心愿达成,穆阳也松懈下来,懒散盘膝坐着,把食盒里带着的点心取出来,道:“就你我两人,不必唤我殿下什么,显得生分。”
“可我要做长史的话,规矩要守的。”禇良断然拒绝,仍旧规规矩矩坐着,道:“只是……我真不知该做什么。”
“你以为我知道多少?”穆阳将女科的事拿出来,几乎尽数说了出来,末了道:“走一步看一步吧,有你在身边,有诚璋姐姐撑着,想必局面不会太差。对了,你既答应,回去拾掇拾掇,搬家。”
“啊?”禇良如今也晓得这都是穆阳提前安排好的,只怕那牛车也是,又被穆阳瞪了一眼,便不再说什么。
两人这才互诉别情,知晓禇良守完了孝下山,和宣城的人情世故,穆阳颔首道:“不错,没把我的话当耳边风。”
“那些人,都是殿下的缘故。”禇良既知晓她的身份,自然也都明白了。她略有些怅惘,但也是感激的,道:“阿婆说过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。殿下,你放心吧,我既答应,尽心尽力绝无后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