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遐掏出方才预备好的白帕,就放在烛台之下,再熄了一对红烛。
房中暗了下来。
彼此都看不清楚了,王遐挑了挑眉,摸黑走到窗下的矮榻处,躺下闭上眼,没多久竟是踏踏实实睡了过去。
王遐的婚事办完,皇帝的密旨也送到了相关人手中。赵王在王府与王妃刘雅道别。
“我尽快回来。”赵王还没着甲,满面是即将出征的兴奋,坐下不久又起身,道:“晓禾,等我回家。”
刘雅颔首,固然知道这是他抱负所在,然夫妻一心,总是挂心,不由得握着他的手腕,道:“你要为我看顾好自己。”
“放心吧。”赵王反握住妻子的手,他是粗人不假,与王妃却是情深的,当下只道:“有苏侯爷帮衬,两万打几千,断无不胜的道理。你在家照顾昌哥,我办完差事,一定早早赶回来。”
杜陵军离营,名义上是前往韩城演练。京都府中对此知情的,除了那几个,便只有督军府了。
而蜀州土司作乱一事,果然只用了不到三个月,便平定了。刘羡芳接过了蜀州督军印,有他帮衬,加上苏定北相助,赵王只觉得此战太过顺遂。
蜀州捷报入京都,王遐正式接任靖敦军统领,果如他所料,皇帝的旨意里加了让他在督军府也领了掌户的差事。
直到此刻,朝臣才晓得皇帝不动声色,便将蜀州这些年的祸患连根拔起。有觉得皇帝重武太过,但更多是为此拍手叫好。
柴希玄眼见事情如此发展,愈发觉得皇帝心思难测。但既然用心在武事,他这个礼部尚书,倒是难得悠闲,只是与钦天监商议着梁王和武安侯家小女儿的婚事。
元丰元年六月,穆阳公主在十二日入宫。隔了七日,皇帝下旨,于今岁腊月,在各州州学开科招考女子,凡未满三十,非贱籍,皆可在州学报名参加。
此事事先毫无消息,不经朝议,直发圣旨,且由军驿将旨意送至各州。
为此耿耿于怀的文臣们齐聚礼部尚书柴希玄处,要请他上奏天子,收回成命。
柴希玄颤巍巍来到外书房,望着群情激愤的人们,心中默默叹息。
他道:“诸位,既是大齐臣子,自该为皇上分忧解难。皇上颁布旨意,目前只在各州,但将来齐聚京都,太学、户部、礼部等等,都要有相应的章程。诸位应拟要法,而不是聚在我这里。”
他的学生,如今供职户部的蔡欢愤愤不平,道:“弘康初年皇上任由皇后逆天而开女科,如今又行此道!皇后已死,难不成要以我国祚为殉么?”
“芬昕,收收你的口德吧。”同来的大理寺卿黄丹叹息,道:“柴夫子当真不肯为吾等联名奏疏上签字?要知此乃逆天之举,皇上不问而为,是将中枢都绕了过去。如今想来,宣召七位督军也是为了此事,那昭阳郡主素来唯皇命是从,对皇上而言也不是问题。此次有各州督军为女科撑腰,督军今后难不成还要插手科举?这是动了朝之基石啊!”
柴希玄佝偻着身体,叹息道:“墨礼,军方在其中有无手脚,还重要么?难不成将旨意追回?诸位,静听天意便是。如今老夫一身老病,实不想多听外事。诸位,请回吧。”
柴希玄起身,竟是对着诸人行了礼,才在家中老仆的搀扶下离开。
而后,蔡欢叹息:“先生自懿仁太子妃故去后,身子骨便愈发不好了。”
然女科一事,还是由此引发出巨大的争议。翌日清晨,太学、国子监、六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等衙门官员,齐齐整整跪在了九闾宫的午门之外,请求皇帝收回成命,追回旨意,还科举以人伦,安天下士子以公心。
宣政殿中,皇帝从偏殿走出来,望着焦急的康王,淡淡道:“遇事便急,能堪用否?”
康王晓得这不过是提点,然从午门绕过之际瞧见的情势,让他此刻满心震撼,只道:“父皇,百官跪在午门之外,这……”
“喜欢跪?那便跪着。无风无雪的,跪一跪又如何?”皇帝坐下身,喝了口清茶,又接过帕子擦拭双眼,才道:“你这么早入宫,是跟着他们一个意思?”
康王慌忙下拜,道:“儿臣不是抗旨,而是想请父皇三思!女科一事,事关国体,怎可草率行事?”
皇帝就这般看着他的玉冠,半晌后,方道:“你怎知朕不是三思后行?”
康王抬起头,眸光露出茫然,皇帝便知,永嘉从不曾与他说起一字来。对这样的结果,皇帝是满意的,便道:“早早入宫,朕晓得你是为了朕,起来说话。”
康王缓缓站起来,这时候他也想明白了一些,道:“父皇早已有意重开女科?”
“想明白了?”皇帝瞥了他一眼,道:“朕不管你想得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与否,出去告诉他们,朕虽是男子,但为天下百姓而兴女科,不怕天降灾祸。若能劝回去,你也是好本事了。”
康王额间冷汗涔涔,轻声道:“父皇,若群臣仍不肯退?”
“不肯退,便叫跪着。难不成你个亲王还陪着他们胡闹?京都府的事儿少了?莫要忘了,中州的女科州考,可是在长安考的,这是你京都府的职责。”皇帝已然打开了奏疏,冲他摆摆手。
康王忍着心惊行礼告退,走出来后,瞧见叶清欢,便上前道:“叶都统,借一步说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