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永嘉的这些话,倒是打消了皇帝的些许猜疑。康王求娶,皇帝知晓是见色起意,更晓得永嘉那般品性,不会轻易动了真情。他们夫妻相处,在康王的一头热渐渐消退后,有些个相敬如宾的模样。但皇帝对永嘉无论面上如何,心底始终隔着一层。
太子活着,活得长寿,自然是要接过大齐的担子,一切顺理成章。但……如永嘉所陈,他现在走了,储位空悬,迟早是要定。
皇帝心中是要再选一个能担得起事的,有帝王心的继承人。然观如今三子,赵王不通庶务、康王只知文书、梁王有仁心却怯懦过甚,竟是没一个兼具本领的。
皇帝在深夜里叹息——好在他还能熬着,用这些时间,重新再培养出一个人来。但近来少眠少食,实非长久之态,不得已……却得用些帝王心术了。
弘康十八载的新年夹着国丧过后,皇帝宣召了柴希玄。
一个丧子、一个丧女,两鬓俱添了新霜,在金明池旁的亭中对坐着,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开口。
柏简守在通往亭中的水道上,隔着十几仗的距离,目露担忧。
“皇上,老臣逾矩,咱们彼此,还是……节哀罢!”柴希玄先行举杯,眸中带着惋惜,轻声道:“听穆阳公主提过,太子让她好好活着。只是文君既蒙死志,总是拦不住的。”
“是。”皇帝也喝了一口酒,道:“希玄,太子生前,预备着手办女科的事。他既与你看过,你该晓得他的遗志。无论如何,朕是要做下去的。”
“此为大善之举,臣虽是南楚而来的,却深知广开言路、收揽天下有才之人加以善用,才是安定民心之长策。是以彼时懿仁殿下寻来,臣是用了十分心力,前后思量,在那条陈上添了几笔。”柴希玄思及过往,道:“本是说好了,由臣托付个知根知底的在朝堂上上奏,却……只好先等一等。”
“朕宣召尚书,便是为此事。朕,定要为懿仁,玉成此事。”皇帝淡然看过去,语调坚定,并不是商议,而是必须做下去。
柴希玄敛眉,起身整理衣衫,下拜后挺起腰杆,直面帝王,道:“皇上恕罪,老臣要谏言——此事可行,但绝不是现在!”
“臣愿为此事托付生死,但国丧方过,本是哀切之时。此时颁布女科事宜,有心者会将二者勾连,于懿仁太子英名,恐有损伤。臣请皇上三思!”柴希玄的话,说来极其稳重,透着不容置疑。
若他登时领命,皇帝只怕会有旁的心思,如此言语,倒是顺了皇帝的心意,全了君臣之义。他颔首,叹息道:“尚书苦心,朕明白了。如此,入得你耳,再无第三人知。此事容后再论,希玄请起吧。”
柴希玄又谢了恩典,才扶着凳子起身。待重新落座,皇帝不再提及政务,只是问了些许南楚的风俗,柴希玄念及故乡,谈兴大起,末了方道:“臣不瞒皇上,年纪大了,便思归乡。只盼着生前能从此愿。”
皇帝便明白,柴希玄的意思,除非大齐一同南北,否则不会归乡了。
曹希明孝期已满,纵有皇帝开了口,武宁侯夫妻忖度着,还是亲自登门商议,预备次年迎娶。小侯爷王遐的婚事从简,已经无关他本人的意愿了。武宁侯夫妻晓得儿子不乐意,但已准备好了地契田产,打算在儿子婚后交给新妇,老夫妻再回故乡。
关于平鲜的封赏,几经商议后,于弘康十八载的夏初,拿出了章程。
此前赵诚璋已是昭阳郡主,领过春柳营将军,加了靖东将军的实衔。这些年为平鲜奴,皇帝力排众议,加了两州刺史,为她做事方便,连湖州的督军都出自她的帐下。
皇帝对她的封赏并不过份,保留了靖东将军的军衔,赐入宫乘马之权,旁的便只是些财帛赏赐,于她个人显得少了。由此,平鲜的兵将论功行赏,各有升迁,便不再含糊。
同时,四月中,梁王领了慰军使的差事,带着赏赐的金银等物,由控鹤一卫护着,赴平州安抚军心。
随后一月,皇帝调肃州州军麾下历练的寿安侯武玄任湖州督军。原湖州督军农定英入京都,任驻扎城西的延武军统领。
中秋佳节之际,返京面圣的梁王,知晓自己的婚事也定了下来。皇帝选中凉州督军武安侯苏定北的幺女苏逸。苏定北虽有数年不曾入京都,但作为曾经追随皇帝南征北战的老将,凉州麾下二十万铁骑全在他的麾下调遣。这门婚事是皇帝亲裁,其中深意,引起满朝猜疑。
是以过完中秋不久,皇帝便下了旨意,令各州督军于年节至入京都述职。
宣召的官员才离开不久,皇帝又下旨意,将在来年更换年号,更为——元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