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或许是她趴在小池边,玩水的样子吧?分明和六妹妹差不多的年岁,六妹妹尚不知愁,她的背影,和顺着手掌流下的水滴,都叫我觉着闷闷不乐的。我便想,想让她多笑一笑,别总蹙着眉心。”赵诚璋对着贴身的女官,第一次没忍住,吐露了心思,她道:“我待她如何不论,她却不一定呢。若她没那个心思,我便也没有过什么心思。不管怎么说,你我来此就是平鲜奴、救百姓,救回一条命,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。”
思退料到了一,没猜到二,她道:“郁离那闷葫芦一般的,比郡主还闷呢。指望她想明白……郡主,你怕是要挨许多许多年!”
赵诚璋喝了不少酒,脸颊烧红了,闻言也不恼,只是笑,道:“无妨!事情慢慢做,人也慢慢等,我的年岁并不那么老,总是等得起。”
帐中的烛火熄了,赵诚璋歪在床上,已经睡熟了。思退摸着黑收拾了,躺在自己的小榻上,又盼着郁离早点想明白,又盼着郡主能主动点,别总在小姑娘面前端着,白白蹉跎了岁月。
丑时三刻,行辕大门外一阵喧闹。即便今夜有酒,守夜的军士仍旧警醒,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刀,瞪着双眼大喝:“此乃平州昭阳郡主靖东将军平鲜大军行辕所在!何人近前?若无手令,速速退下!否则刀剑无眼!格杀勿论!”
赶路而来的不过十余人,所乘虽是骏马,但个个都显得人困马乏。领头的身量不高,裹着厚重的裘衣,匆匆下马的时候,脚下一个趔趄。她喘着粗气上前,解开面巾拿出令牌,急道:“我等奉命,有要紧事须面见郡主!还请速速通报!”
平鲜大军军纪严明,令牌飞快送入大帐,帐中的烛火点亮了,赵诚璋走出来抓了把雪擦脸醒神,吩咐道:“带那些人下去,单独安排,周围守着人,别惊动了大军,别传出消息。”
兹事体大,思退颔首,轻声道:“我亲自办,郡主且宽心。”
赵诚璋闭目,深吸口气,才转身回了大帐。
帐中和从前没什么变化,赵诚璋的模样也还是那般,只是才从深睡中醒来,鬓发显得乱了些。
外间布置了书案坐席,好些个炭盆烧着,让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。脚边放着方才被赵诚璋拽下来的裘衣,不知赶了多久的路,已经硬成了壳。
赵诚璋瞧着坐在床里捂着的郁离,虽是挂念不断,但此刻却不是很想见到她。年节前后,本该在东宫戍守的春柳,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她拿出的令牌是东宫的令牌,可见京都出了变故。
满腹的疑虑,赵诚璋也忍耐住了,待她不再打颤,才轻声问道:“发生什么事?谁让你们来的?是太子么?要带什么话给我?”
本该有慰军使,但京都迟迟没有动静也就罢了,郁离一行人穿着普通州军的军服一路赶来,人困马乏的样子,定不是普通的事。
初初见面,郁离只觉得浑身凉下的血都热了起来,心底泛起焦躁,一肚子的话想说。但她被赵诚璋带到了里间,脱下几乎被大雪打湿的裘衣,坐在熟悉的床上,披着熟悉的被褥。赵诚璋走到外间和思退说的话她都听见了,也醒悟此身有使命。
这时候被赵诚璋轻声问询,郁离浑身一抖,鼻息也重了。她满腹的惊恐,但临走之际穆阳的话字字清晰,刻进了脑海,此刻不敢再等,打着哆嗦道:“不是太子殿下。太子殿下……薨逝。当时穆阳公主在侧,太子殿下临终前下令,褫夺了我们春柳营的身份,贬入平州州军。穆阳公主叫我不能耽搁,带一句话——京都局势不明,郡主不宜归京,平鲜军原地待命即可。”
赵诚璋大骇,失声道:“你说什么?二郎怎么了?太子殿下怎么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