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邝橼造访太尉府的第七次,郁宁终于愿意与对方相见。
彼时已近十月,她穿上稍厚的衣衫,走向了竹林外的人。
心心念念的人骤然出现,原本呆立在林外的玉冠青年惊了一下,保持着镇定同郁宁寒暄。
郁宁对他态度并不冷淡,却也不算热络。
邝橼询问着病况,郁宁认真地答了,此后无话。
许久未见,两人之间生疏了许多。
郁宁顾念着对方许常常造访却始终没打扰自己,便提出要陪他走走。
邝橼自然应好。
两人离开竹林往外走,一路时不时说着话,最后停在了某地连绵的花丛边。
见邝橼目光长久的落在花上,郁宁温声解释:“世子见谅。家母喜花,府中便多种了些花树草丛。”
“不妨事,很有雅趣。”邝橼回答。
说话间,他将看花的目光移在了面前人身上,一对上郁宁平和的眼眸,声音就不由自主轻了很多:“郁姑娘也喜欢花吗?”
戴着面纱的郁宁说:“谈不上喜欢。”
邝橼附和道:“也好,都好。”
一时无话,场面又冷了下去,两人各自看花看云。
在又一次捕捉到邝橼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,郁宁掩唇咳嗽了一声。
邝橼立即劝道:“外面风大,姑娘又在病中,不宜久立。”
全然放弃了自己要与对方多些独处时间的最初想法。
郁宁放下袖子,眼神沉静地看向邝橼,见对方因为自己的注视而白面泛红,心底的猜想不由加深几分。
她垂眸道谢:“多谢世子提醒。”
邝橼敏锐地察觉到面前人态度的转变,感到无措的同时下意识地回话:“郁姑娘不必言谢,身子要紧。我送姑娘回去可好?”
话一出口,他又觉越界,怪自己吟诗布阵时聪明至极,面对心悦之人时却像个不会思考的傻人,只会惹人嫌弃。
果然,郁宁听了他的话并未表现出舒心,不说好也不说不好,浅色步摇随着微风晃荡,替主人显示出不平的心绪。
在邝橼因为这尴尬的沉默忐忑到想致歉时,郁宁出声道:“多谢邝橼世子。”
这郑重的语气没有让邝橼松一口气,心中的不安反而加剧。
他再次回答:“郁姑娘不必言谢。”
“世子仪表堂堂,温文尔雅,是真正的好男儿,”郁宁抬起眼睛看向邝橼,神色认真,“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,世子对郁宁没有轻视,反而照顾有加。点拨护送也好,救命之恩也好,郁宁都铭记在心无以为报。只是……”
眸中忽的流露出伤怀,她继续道:“只是恕郁宁不能给出世子想要的。”
前面那些类似诀别的话早已叫邝橼心底泛起了波澜,听到最后一句,他满心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。
“我……我从未想从郁姑娘那里得到什么。只是心中常常挂念,就总是贸贸然来此。若是惹姑娘不快,邝某此后便不再叨扰。”
郁宁听出了他言语的颤抖,狠下心偏过了脸,回道:“能得到世子的理解,是郁宁之幸。”
邝橼冲她拱手道:“能结识姑娘才是邝橼之幸。”
他敛去了眉眼的沉痛,白玉容颜恢复了镇静:“秋日风凉,姑娘早些回去罢。若姑娘不弃,邝橼愿陪姑娘走一程。”
才对面前人说了过分的话,郁宁不愿再在这种小事上拒绝对方:“劳烦世子。”
那双温润的眼眸因为得到应允而泛出微光,像是获得了不可多得的珍宝。
郁宁注意到了这点特殊的转变,回程时纵使不去看,脑海中也一直复现着那双眼。
她知道这也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,心中关于对方的记忆就不由自主地涌现。
河岸上灯火中的玉冠,指在书卷字行间的手指,夏日树荫下微红的耳廓,带着她穿梭火海的脊背……
到了分叉路,向左数百步是郁宁的小院,向右是直通太尉府大门的捷径。
无需多言,郁宁知道邝橼不会陪着自己向左去。
已经是分别的时候了。
于是她说:“再会了,承正世子。”
说完,她抬步走向了左边的青石路,将将走出数十步,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。
离得近了,那脚步声一停。
郁宁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去,对上了几步开外邝橼的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