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琦把他带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。
没有客套,郭琦诚恳的道,“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。”
宋玦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,“郭医生,之前的事是我不对,我跟你道歉……”
郭琦伸手阻止他的话,“说你消失的彻底,看来还真没委曲你啊!”他递过来烟,宋玦伸手接过却没点燃。
郭琦也不管他,自顾自叼起一支点燃了,他穿过烟雾看宋玦,“我真不知道他在哪,已经至少一年多没见过他了。从自他爸出来,他们父子俩也就断断续续在这生活了七八个月吧,赵叔把手里的投资一点点清掉,最后又卖掉了别墅。那会我问过他是不是打算出国了,玺琮说只是想四处多走走看看,并没给我确定的答复。”
郭琦弹弹烟灰,继续道,“我知道他们去看过琮玺的妈妈,在那边待了一个多月。后来他们一家四口还一起去旅行,应该是去了很多地方,他发给我的照片里有尼亚加拉瀑布,胡夫金字塔和死海。”
一支烟抽完,郭琦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烟头,“最后一次见是他跟赵叔回国我们一起吃了顿饭。他说自己没有手机,我们联系一直用邮箱。说实话,我觉得他现在变了很多,沉静了,整个人都不太爱说话。”
郭琦回头看着宋玦,“如果琮玺从来都不认识你,他会过得很幸福。如果琮玺没跟你在一起过,也会有人好好照顾他。退一万步讲,哪怕这些都发生过,可只要琮玺自己肯走出来,那他照样还能快乐的生活。”郭琦冷笑了一下,“刚开始,我很讨厌你,要不是你,这一切都发生不了。后来我又庆幸,你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次,意味着琮玺最终能走出来,只要不见到你,只要给他时间,他就能走出来。可最终我才发现,其实折磨他的依然是你,无论你在不在他眼前出现,无论过去发生的事情对他的伤害有多深,也无论他嘴上如何说,他心里依然只有你。”
“我…… 我不知道。”宋玦卡在嘴里的话,最终只有如此无力的一句辩白。
“是啊,你是不知道啊,你一切都不知道。”郭琦又转向窗外,面对着街景。
两人都良久的沉默,谁也不说一句话。
“他走之前,”宋玦终于出口,“跟我说想到跟我在一起就很恶心,想到我爸曾做过的事,再想到他跟我一起做的事,他恨不得一头撞死。他说我是他全家的仇人之子,与其说他恨我,不如说他更恨自己,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。”
宋玦每次想到那天夏琮玺说的话,就觉得一阵剜心剔骨的疼,他重复着每一个字,声音却不自觉的颤抖,仿佛每个字都是有形的刀,一字一句,让他血肉模糊。
“我以为,如果我消失了,他的生活才能回归平静。”
最后这一句几乎泣血。
郭琦看着繁华的街景,一语不发。
他明白,这是两个真正有情的人,然而却一个不能爱,一个没法爱。他们都没做错什么,他们也都没法选择什么,他们只能由着事情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。
除了叹息,他一个外人,又能做什么呢?
最终,他回头拍拍宋玦的肩,“你们都考虑的太多,担负的太多,如果没有外在的这些事情,你们明明只是相爱的两个人而已。我是外人,没资格说什么,只希望你们都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,无论你还是他,如果还爱,那就勇敢一点,放下以前的恩怨。我跟琮玺是很好的朋友,我希望他能走出来,他那么好的人,不应该不幸福,如果注定他的幸福要落在你身上,那你就该承担更多,更主动一点,好好追他回来,好好让他再次接受你,让他好好幸福。”郭琦笑了笑,“别那么听他的话,让你走就走,让你消失就消失,你也太老实了。”
“琮玺他,心里真的还有我吗?”宋玦轻声问。
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,但他不敢问,他甚至怀疑昨晚他喝醉了,听到的是自己憶想中的。他一直不敢问,甚至在老汪家睡着,他脑海里也一直在重复汤文斌和郭琦的话,他怕是自己一厢情愿,更怕是自己的妄想。可今天他没喝酒,他也清醒,听郭琦说了这么多,他最终还是没忍住,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郭琦听到他的问题,轻轻笑了,“是真的。最初他表现的很正常,每天陪赵叔喝茶聊天,跑出去运动健身,还收养了好多小动物。可后来我们就发现,他只是在表演‘正常’。他经常发呆,一个人抱着本书呆坐两三个小时。我问他,他说什么都没想,发发呆也是享受。后来他把别墅的地面全部重新翻了一遍,种了很多棵柠檬树,还跑了好多地方找花种,种下了两种月季。可等到月季开花的时候他却像发疯了一样,把所有月季全拨出来。”郭琦轻轻哼了一声,“月季这种花,开着漂亮,可全身都是刺,他手套都不戴,两只手被扎的像刺猬。赵叔都被吓傻了,强行拉开他,可他却说没注意,也没觉得疼。我问他花都要开了,为什么要拨掉,他告诉我说花的颜色不对,可爱多应该是粉白色的,不是玫粉,和音应该是淡黄奶油色的,不是黄色的。”
郭琦看着宋玦,“我从不知道什么玫瑰月季的种类和颜色,赵叔也说琮玺平时对这些东西没研究,所以我猜想,你应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吧?”
宋玦喉咙像堵住块硬石,半天才回答,“柠檬、粉白色可爱多和淡黄奶油色和音是我们在西南住的院子里种的,是琮玺跟我一起挑的……”
“赵叔也猜到了,所以他问琮玺,想不想出去走走,去看看他妈妈或者到处玩玩。琮玺点头以后他们就把别墅卖掉了,那段时间他没再折腾过院子,经常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。也是很偶然的一次,我跟文斌去看望他们,文斌意外发现他一个人抱着手机,手机里是他跟一个男人的合影。文斌回来以后问我,琮玺明明连电话都没用,留着那个手机难道只为看照片么。我打电话给赵叔,他才长嘘短叹的说早就发现琮玺一直翻旧手机上的照片看,有时甚至一看一整晚,第二天还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骗他。”
郭琦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,“我跟赵叔都很担心他,于是骗他介绍新朋友,见了一个心理医生,那心理医生跟我同校,算是学长,借着一起吃饭的名义见面的。可琮玺却聪明的很,只说了两句,他就闭口不言,再不肯说一句话了。我学长说琮玺不配合,他也无能为力。后来还是赵叔硬拉着琮玺出国,说要去看看他妈,才把人带出去了。他们出国以后他的情况我所知就不多了,只偶尔能收到他的邮件,看他到处玩,跟家人的合影什么的,感觉他开朗了很多。赵叔偶尔也会给我打电话,但谈到琮玺他总是叹气,这么久了,他依然不愿意出门,不结识新朋友,没有任何社交。赵叔担心他,可什么忙也帮不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