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自己的孩子成长为一个善良而勇敢的战士,作为母亲的她或许是欣慰的吧?
但是,目送自己的孩子奔赴充满危险的战场,作为母亲的她又该有多么苦涩。
那是一个,年仅十六岁的少年。
他的未来将有无数可能性,无数荣光,无数传奇。
卫嘲风记得自己被母亲紧紧搂在怀中,那条柔软温热的手臂几乎要将他搂到窒息。
背上的伤口也因此受到压迫,神经传递着名为疼痛的感触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没有提出抗议,也没有挣扎,没有喊疼,只是任由伤口摩擦着后背的布料,血迹渐渐渗透出来。
“小风,你的背!”
“没事的,只是擦伤。”
“流了好多血。”
“不怎么疼的。”
他说不清这句简单的谎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,还是为了安慰不安的母亲。
他也透过玻璃窗,看着在视野中逐渐变小的星球,看着与危险的敌人战斗着的机甲,心中猛地产生了一种憧憬。
有机会的话,他也想尝试驾驶那种东西。
“今天进行了模拟驾驶,虽然只是在布置成驾驶舱的狭窄空间里和程序进行对战,但也觉得离梦想更进一步了。”
“教官说每次期末测试成绩都能保持在前5%的学生,在毕业之后可以直接被分配到ECHO。看来从最开始就不能懈怠。”
“我查了一下,前两年的成绩都是前5%!如果继续保持的话,我一毕业就能去ECHO了!”
“最近好像只有我在单方面地发信息。家里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妈妈?随便什么都好,看到信息的话可以回复一下吗?不要吓我。”
“妈妈没事,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“前几天发生什么事了?是不是很忙?”
“嗯,稍微有点事。不过已经解决了。抱歉,一直没回消息,让你担心了。”
“我是很担心啦,但妈妈完全不用向我道歉呀。我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烦人了。”
——这是发生在五年前的通信内容。
正在稳步向着梦想扬帆的年轻人,因为自己取得的点滴进步而感到高兴。
现在再去回溯那段往事,会发现,那正好是辛冽在任务中受伤,并不幸感染星痕病毒的时期。
得知了那样的消息,身为母亲的omega女性自是茶饭不思,就连来自幼子的日常联络也没有心情回应。
谁能指责她厚此薄彼呢?
她很早就离开了那个孩子。
对那个孩子来说,她定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。
正是这份愧疚,让她在得知噩耗的时候险些精神崩溃。
这也不能怪她。
Omega是在精神和体质上都格外脆弱的性别,omega女性更是如此,她们有着最适合养育后代的身体,造物主却没有赋予他们足够坚强的灵魂。
在浑浑噩噩地度过两天之后,她才想起打开终端查看消息。
但在看到那些消息的瞬间,她便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孩子未来也将驾驶那样的庞然大物,也有可能在云谲波诡的战场上负伤,甚至一不小心丢掉性命。
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神来的她没能承受住刺激,昏了过去。
又过了两天,她才勉强整理好心情,发送了那些用作安抚的文字。
在敲打那些文字的时候,她内心是怎么想的呢?
卫嘲风不敢去分析那种庞杂的情感。
“妈,我回来了。两年不见,快看我是不是长高了——”
——这是发生在三年前的事。
军校每两年有一次长达两个月的假期。那是卫嘲风进入军校就读后第二次回家。
正值发育阶段的少年,在已经激活的alpha基因的加持下,两年的时间,足以让他在身形和体格上发生巨大的变化。
个子长高了不少,重要的是已经再也看不到十二岁时细胳膊细腿的男孩的影子,宽阔的肩膀,坚实的胸膛,线条分明的手臂,只是皮肤依然白皙,已经长开的脸上也仍然残留着最后的一丝稚气。
他以为母亲会很高兴看到他的这种变化——如果再有像十二岁时那样的灾难发生,他有自信能够保护好母亲。
但omega女性只是静静地靠在软沙发的椅背上,对他露出淡淡的,甚至有些疏离的笑。
如果说自己的变化主要发生在身体上,那母亲则是在精神方面发生了巨大的变动。
只是那时候的卫嘲风完全想不到理由,还以为是寂寞所致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应该正好是辛冽死去不久的时候。
星痕感染是叠加了残酷刑罚的死缓。
起初是下肢瘫痪,然后慢慢向上,直到全身瘫痪,无法言语,无法吞咽,在被完全剥夺行动能力之后,还要夜以继日地承受着大脑的分裂。
身为人类的意识,和被改造为虫类的意识互相搏斗。
即使知道人类的意识最终会失败,但还是竭尽全力地搏斗。
神经无时无刻不在传达剧痛的信号,但身体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。
一张病床,即是一座地狱。
母子连心。但是两年的时光,已经把她的痛苦变成麻木了吧?死亡,对死者来说是一种解脱,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