郡王无声地咧嘴笑,得意离去。
陈舒禹抬头看着眼前这一幕,突然觉得迷茫至极。
这种迷茫,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。
最开始,他其实是跟着上一任大将军的长子一起征战的。当时的大将军是谢守德,也就是谢念伯父,上一任侯爷。
谢守德有二子,陈舒禹跟着长子谢弘峥驻守在茨洲,在一次和游牧民族的交战中,游民勾结了茨洲本地的马匪,以老弱病残为诱饵,谢弘峥中招,战死在了那一场战役中。
在谢弘峥死后,陈舒禹被调了回来,随谢守德二子谢弘斌出征,然后,谢弘斌也阵亡了。
谢弘峥聪明又心怀善意,与他共事的同袍无不爱戴,乃是默认的下一任大将军,可是却因为他的善良,让他失去了性命。谢弘斌善战,却没有哥哥那般令人着迷的领兵魅力,他急于想要给哥哥报仇,于是走错了一步,被游民擒住,他不愿受辱,自杀而亡。
陈舒禹经历两任小主子的阵亡,心神失守之际,是谢守德亲自安抚的他,告诉他,生死有命,这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然后便是游民与胡国联手入侵,那一场战斗惨烈至极,被称为战神的谢守德也没有了任何办法,战死在了沙场上。到死那一刻,他还在拼命厮杀。
而陈舒禹领命先行撤退主战场,保住了性命。他领兵抵挡着另一处战火,听到谢守德牺牲的消息之时,只觉天地旋转,差点被人一刀削了脑袋。
一种迷茫彻底占领了陈舒禹的心脏,陈家世代追随谢家,他不知道当主家不在了的时候,他还能做什么。就像是脊梁骨,被人抽走了,就一下子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
再后来便是整个明国都无力抵挡战火的蔓延,战线一路后退,国都将破的时刻,谢念站了出来。
陈舒禹恍惚间,好似看到了谢守德复活,站在自己跟前,咧着嘴笑,冲自己说道:“想什么呢?随我杀回去啊!”
谢念把陈舒禹从溺水中救了出来,不仅是他,整个谢家军都因为谢念焕发了新的生机。只要谢家的旗帜还没倒,谢家军就永远无敌,他们是最骁勇、最精壮的士兵,他们是利剑、是尖刀、是所向披靡的神话。
直到此刻,谢念死了,连谢弘毅都死了。
还有谁能支撑起谢家军?谢守德一脉只剩下谢韵一人,如今在宫中做着贵人。而谢念的父兄……不提也罢。
陈舒禹彻底迷茫了,他呆呆地坐着,待马忌苏醒后也只能勉强安慰了两句,然后他精神恍惚地回了自己的营帐。
整个军营都陷入了绝望的氛围中。
洪群永与谢家军有嫌隙,这早已经不是秘密,谢家军对他也只有厌恶并无好感,而如今他是掌权者,而谢家却无一人能主持大局。
都说军令如山,可洪群永站在跟前,他们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,于是他们都把目光落在了陈舒禹身上,希望陈舒禹能够拿个主意。
可是陈舒禹又能如何?他的主心骨也没了啊。
只是他深知不能这样下去,所以面对洪群永的安排,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。他背后是谢家军,他的意见,连洪群永都不敢过于驳斥。于是洪群永看了陈舒禹一眼,同意了他的意见。
洪群永眼见着陈舒禹要从谢家军无人的惨境中回过神来,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。
他找到了郡王,道:“郡王也知,如今的谢家军几乎都驻守在郢洲,但是茨洲也不容有失,所以本将军就想把马将军调到茨洲去,只是陈将军认为,如今游民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,不会轻易攻打茨洲,没必要多加派兵,而现在胡国精武侯的兵马蠢蠢欲动,更为重要。”
洪群永为难地道:“本将军知道,谢家军对我有意见,只是我如今才是统帅,这样的安排也是有本将军的道理。想必郡王也还记得当年游民冲进国都的场景,茨洲如此轻敌,可是大忌啊。”
郡王想起了当年自己狼狈的样子,不由得起了一身汗毛,道:“将军想要本郡王如何?”
洪群永摆摆手,道:“也不是我想要针对谁,只是马忌的身手是一等一的好,只有他领兵镇守茨洲,我才放心。只是先前陈将军辩驳了我的话,我也不好说什么,还请郡王能够替我在陈将军跟前说几句,把这干系说清楚。”
郡王狐疑地看向洪群永,道:“那你怎么不直接说清楚?”
洪群永苦笑道:“我说什么,他们都会认为是有阴谋的,谁让天下人皆知我与谢家军不和呢?”
郡王想起那群铁憨憨,也是觉得洪群永说得是一点都没错,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洪群永的肩膀,道:“这事儿交给本郡王,好说本郡王都是监军,没道理就这样看着他们胡作非为。”
郡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,黄伯齐走到洪群永身侧,有些担忧地问道:“这事儿交给郡王来,能成吗?”
洪群永微微笑,“只有交给他,这事儿才能成。”
他侧了侧脸看向黄伯齐,问道:“都安排好了吗?”
黄伯齐抚须笑道:“陈舒禹绝对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。”
“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