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凌指尖不着痕迹地在眼角刮了一下,回答:“是的。”
青花赛初赛入围选手的颁奖典礼就在后天,官方没有说什么着装要求,只在公告后提了一嘴要求选手参照一般典礼着装入场即可。
可这是青花赛,“一般”怎么能是真的“一般”呢?对于选手,特别是年轻选手而言,每一次曝光机会都异常难得,密密麻麻的聚光灯下万一成为了新宠儿呢?设计师的穿着是自身审美和品味展示的最佳途径,所以这穿什么衣服的门道可就深了。
李凌头发偏中长,不适合过于硬爽的男性风格,这个季节也不太好展示色彩纷飞......早知道这里没有现成的图纸,李凌就把以前那些稿子都带过来了。
“我现画吧。”没等李凌说完,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楼,向店员递过一张手稿,说:“照这个做就好了。”
“哎,这个开衫店里有。”店员指着稿纸,继续说:“刚刚他试穿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陈生朝店员微微一笑,语气笃定得很:“要重新定制的。”
店员双手捂住耳朵,崩溃道:“啊啊啊啊,不要不要。你这是一套!不是一件!全都定做的话,人家得加多少班,赶多少工啊!”说罢,小跑到李凌肩膀后假哭。
“算了吧。”李凌开口道:“后天就是典礼了,现在全部都定做的话确实有点不太现实。这个开衫我和打底我刚刚都试穿了。”
“这是莫兰迪绿。”陈生说。
“刚刚那件也是莫兰迪绿。”李凌回答。
“这是玉石白。”陈生说。
“刚刚那件也是玉石白。”李凌回答。
陈生鼻头浅浅皱巴了一下,没说话了。
在店员的苦苦哀求下,李凌如他所愿:“我看只做裤子就行。”
店员感激涕零了一通,马上飞奔去找测量工具。
李凌还没来得及问,陈生哪里变出来的这张稿子?如果没记错的话,他刚刚在翻一本手册,是店里的手册?这稿会是手册里的吗?
应该不是,纸张的纹理看起来有些时间了。
......难道是三年前趁李凌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画的?可李凌也没有这段印象了。
正当李凌陷入思考的时候,店员森森然来了句:“小哥~接下来,人家要量直裆了哟~”
没等李凌寒毛竖起,一旁拿着杂志的陈生双手先行停滞,只见他站起身走过来,拿过尺子,说:“我来。”
“哎!哎!哎!”店员眼看尺子被夺去而别无他法,只好愤懑道:“就正常量个尺寸我又没占他便宜!行吧行吧,量完写在那上边就行了,量错了出品不好别告状啊。”说罢,店员吭哧吭哧走下楼,还不忘补最后一句:“怎么好男人就轮不到我谈呢真是......”
李凌看着陈生蹲在自己面前,忽然就想到两个字,两个看起来八竿子跟陈生打不着的字——幼稚。可能是气场与陈生太不吻合,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李凌心痒痒,想笑,但是忍住了。
“稿子什么时候画的?”李凌问。
“为什么不能全都定制?”陈生没停下手中动作,仍然在认真替李凌量尺寸,还把刚刚店员测过的地方再量了一遍。
正常量尺寸倒是没事,只不过总对陈生的动作异常敏感,卷尺拉开的声音,收起来的声音,手指摩挲过衣服纹理,虚贴着前腰,穿过档下,再滑到后裤腰。
人的指尖会有这么热的温度吗?
李凌终于没忍住,别扭的动了一下。
“痒?”
李凌没想到他会直接问,支吾着摇摇头,赶紧把上一个话题接上。
“后天就是晚会了,你明明知道这是在为难人家。”
陈生笑了一声,从他的角度看这的确不是“为难”,因为他曾经这样做过。
“稿子是以前画的。”陈生也主动回答李凌刚刚问的问题:“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,有个米兰的设计师来学校办了一场秀,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莫兰迪色系。”
陈生把卷尺收起来,再拉开。
“当时到场的学生老师人手一个空白笔记本。别的老师同学都在很认真的做笔记,怎么跟学生讲这个东西?怎么把这个著名的配色用到我的设计上去?”
陈生稍微站起来了些,往桌上的记录本写了几个数字,又继续蹲下去。
“我呢,就拿着铅笔在纸上不停的画圆圈,在想你穿这种衣服是什么样子的,肯定很好看,但是是什么风格的呢?很想知道,所以没等那场秀结束,圆圈转着转着就画出来了。”
李凌这样低头看着他,手已经不知不觉地虚浮在眼前人的发丝上,本想在触感明显起来之前挪走。但是陈生感觉到了,他举起手抓着李凌的掌心,随后沉实地按自己地头上。
但还是没有抬起头,这样半蹲的姿势和神态,好像在等待某种审判。
“典礼之后我们能不能好好聊一聊。”陈生说。
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,李凌心跳得很快,好像有一百个小拳头轮番吭哧往自己的心脏砸去。
不行,不行不行不行不行......李凌心中有一个笃实的声音不断警告自己。他和陈生之间有一道流动的空气墙,往前一步不受控制,往后一步渐行渐远,只有现在这样呆在原地是最好的。
这样才是最好的,在他将所有事情收尾之前。
这样的僵持直到陈生抬起脸,李凌看到他的眼睛。
“......好”李凌稳着声线说:“能。”